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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11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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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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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杜甫的《後出塞》共計五首,此為組詩的第二首。本詩以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的口吻,敘述了出征關塞的部伍生活情景。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首句交待入伍的時間、地點,次句點明出征的去向。東門營,當指設在洛陽城東門附近的軍營。河陽橋,橫跨黃河的浮橋,在河南孟縣,是當時由洛陽去河北的交通要道。早晨到軍營報到,傍晚就隨隊向邊關開拔了。一「朝」一「暮」,顯示出軍旅生活中特有的緊張多變的氣氛。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顯然已經寫到了邊地傍晚行軍的情景。「落日」是接第二句的「暮」字而來,顯出時間上的緊湊;然而這兩句明明寫的是邊地之景,《詩經。小雅。車攻》就有「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句。從河陽橋到此,當然不可能瞬息即到,但詩人故意作這樣的承接,越發顯出部隊行進的迅疾。落日西照,將旗獵獵,戰馬長鳴,朔風蕭蕭。夕陽與戰旗相輝映,風聲與馬嘶相交織,這不是一幅有聲有色的暮野行軍圖嗎?表現出一種凜然莊嚴的行軍場面。其中「馬鳴風蕭蕭」一句的「風」字尤妙,一字之加,「覺全局都動,颯然有關塞之氣」。

天色已暮,落日西沉,自然該是宿營的時候了,「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兩句便描寫了沙地宿營的圖景:在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成千上萬個帳幕,那些行伍中的首領,正在各自招集自己屬下的士卒。這裡,不僅展示出千軍萬馬的壯闊氣勢,而且顯見這支部隊的整備有素。

入夜後,沙地上的軍營又呈現出另一派景象和氣氛。「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描畫了一幅形象的月夜宿營圖:一輪明月高懸中天,因軍令森嚴,萬幕無聲,荒漠的邊地顯得那麼沉寂。忽而,數聲悲咽的笳聲(靜營之號)劃破夜空,使出征的戰士肅然而生淒慘之感。

至此,這位新兵不禁慨然興問:「借問大將誰?」──統帥這支軍隊的大將是誰呢?但因為時當靜營之後,他也懾于軍令的森嚴,不敢向旁人發問,只是自己心裡揣測道:「恐是霍嫖姚」──大概是象西漢嫖姚校尉霍去病那樣治軍有方、韜略過人的將領吧!

從藝術手法上看,作者以時間的推移為順序,在起二句作了必要的交待之後,依次畫出了日暮、傍黑、月夜三幅軍旅生活的圖景。三幅畫都用速寫的畫法,粗筆勾勒出威嚴雄壯的軍容氣勢。而且,三幅畫面都以邊地曠野為背景,通過選取各具典型特徵的景物,分別描摹了出征大軍的三個場面:暮野行軍圖體現軍勢的凜然和莊嚴;沙地宿營圖體現軍容的壯闊和整肅;月夜靜營圖體現軍紀的森嚴和氣氛的悲壯。最後用新兵不可自抑的嘆問和想象收尾。全詩層次井然,步步相生;寫景敘意,有聲有色。故宋人劉辰翁贊云:「其時、其境、其情,真橫槊間意,復欲一語似此,千古不可得」(《杜詩鏡銓》卷三引)。

(崔閩)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杜甫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闊。

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

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

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

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當今廊廟具,構廈豈雲缺?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難奪。

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

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

以茲誤生理,獨恥事干謁。

兀兀遂至今,忍為塵埃沒。

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

沈飲聊自遣,放歌破愁絶。

歲暮百草零,疾風高岡裂。

天衢陰崢嶸,客子中夜發。

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

凌晨過驪山,禦榻在嵽嵲。

蚩尤塞寒空,蹴踏崖谷滑。

瑤池氣鬱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膠葛。

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

聖人筐篚恩,實欲邦國活。

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顫慄。

況聞內金盤,盡在衛霍室。

中堂有神仙,煙霧蒙玉質。

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北轅就涇渭,官渡又改轍。

群冰從西下,極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來,恐觸天柱折。

河梁幸未坼,枝撐聲窸窣.行李相攀援,川廣不可越。

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

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

入門聞號咷,幼子餓已卒。

吾寧捨一哀,裡巷亦鳴咽。

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

生常免租稅,名不隷征伐。

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

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

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

在杜甫的五言詩裡,這是一首代表作。杜甫自京赴奉先縣,是在天寶十四載(755)的十月、十一月之間。是年十月,唐玄宗攜楊貴妃往驪山華清宮避寒,十一月,安祿山即舉兵造反。杜甫途經驪山時,玄宗、貴妃正在大玩特玩,殊不知安祿山叛軍已閙得不可開交。其時,安史之亂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長安,然而詩人途中的見聞和感受,已經顯示出社會動亂的端倪。所以千載以後讀了這首詩,誠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詩人敏鋭的觀察力,不能不為人所歎服。

原詩五百字,可分為三大段。開頭至「放歌破愁絶」為第一段。這一段千迴百折,層層如剝蕉心,出語的自然圓轉,雖用白話來寫很難得超過它。

杜甫舊宅在長安城南,所以自稱杜陵布衣。「老大意轉拙」,猶俗語說「越活越回去了」;怎樣笨拙法呢?偏要去自比稷與契這兩位虞舜的賢臣,所志如此迂闊,豈有不失敗之理。濩(huò;獲)落,即廓落,大而無當,空廓而無用之意。「居然成濩落」,即果然失敗了。契闊,即辛苦。自己明知定要失敗,卻甘心辛勤到老。這六句是一層意思,自嘲中帶有幽憤,下邊更逼進了一步。人雖已老了,卻還沒死,只要還未蓋棺,就須努力,仍有志願通達的一天,口氣是非常堅決的。孟子說,「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是以若是其急也。」老杜自比稷契,所以說「窮年憂黎元」,盡自己的一生,與萬民同哀樂,衷腸熱烈如此,自不免為同學老先生們所笑。他卻毫不在乎,只是格外慷慨悲歌。詩到這裡總為一小段,下文便轉了意思。

隱逸本為士大夫們所崇尚。老杜說,我難道真這樣的傻,不想瀟灑山林,度過時光嗎?無奈生逢堯舜之君,不忍走開罷了。從這裡又轉出意思來,既生在堯舜一般的盛世,當然人才濟濟,難道少你一人不得嗎?構造廊廟都是磐磐大才,原不少我這樣一個人,但我卻偏要挨上來。為什麼這樣呢?這說不上什麼原故,只是一種脾氣性情罷了,好比嚮日葵老跟着太陽轉呀。忠君愛國發乎天性,固然很好,不過卻也有一層意思必須找補的。世人會不會覺得自己過于熱中功名,奔走利祿?所以接下去寫道:為個人利益着想的人,象螞蟻似的能夠經營自己的巢穴;我卻偏要向滄海的巨鯨看齊,自然把生計都給耽擱了。自己雖有用世之心,可是因為羞於干謁,直到現在還辛辛苦苦,埋沒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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