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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有言三屍,或謂之三彭,以為人身中皆有是三蟲,能記人過失,至庚申日乘人睡去而讒之上帝,故學道者至庚申日輒不睡,謂之守庚申,或服藥以殺三蟲,小人之妄誕有至此者!學道以其教言,則將以積累功行,以求升舉也,不求無過,而反惡物之記其過,又且不睡以守,為藥物以殺之,豈有意于為過,而幸蔽覆藏匿,欺罔上帝,可以為神仙者乎?上帝照臨四方,納三屍陰告而謂之讒,其悖謬尤可見。然凡學道者未有不信其說,柳子厚最號強項,亦作《罵屍蟲文》,且唐末猶有道士程紫霄,一日朝士會終南大極觀守庚申,紫霄笑曰:三屍何有?此吾師托是以懼為惡者爾。據床求枕,作詩以示眾曰:不守庚申亦不疑,此心長與道相依。玉皇已自知行止,任爾三彭說是非。
投筆鼻息如雷。詩語雖俚,然自昔其徒未有肯為是言者,孰謂子厚而不若此士也。
余在建康,有李氏子自言唐宗室後,持其五代而上告五通援赦書求官,縑素雖弊,字畫猶如新。其最上廣川郡公汾州刺史李暹一告尤精好,其初書舊銜趙州刺史,次雲右可汾州刺史云云,然後書告詞,先言門下,末言主者施行,猶今之麻詞也,開元二十年七月六日下後低項列銀青光祿大夫守兵部尚書兼中書令集賢殿學士云云蕭嵩宣,中書侍郎闕知制誥王丘奉行。此中書省官也。再起項列侍中兼吏部尚書弘文館學士臣光庭與黃門侍郎給事中等,言製出如右,請奉制付外施行,謹言,年月日。
畫制可者門下省官也。再列尚書左丞相闕開府儀同三司行尚書右丞相云云,璟侍中云云。蓋光庭前銜而不名。次列吏部侍郎林甫、肜告某官奉被制書如右,符到奉行,年月日。
下者尚書省官也。璟與林甫、肜三名皆親書,大如半掌,極奇偉,蓋裴光庭、宋廣平、李林甫,肜當為韋肜,中書省官書姓,而門下、尚書省則不書,光庭以兼吏部尚書故,再見于尚書省官而不名,蕭嵩、裴光庭學士結銜皆在官下。余見唐告多大抵皆吏部告,惟此中書所命,如今堂除者,故有辭但前不言敕而言門下為異爾。兵興以來,先代遺蹟存者無幾,可以示後生之樂多聞者也。
晏元獻為參知政事,仁宗親政,與同列皆罷,知亳州。先有摘其為章懿太后墓誌,不言帝所生以自結者,然亦不免俱去。一日遊渦水,見蛙有躍而登木捕蟬者,既得之,口不能容,乃相與墜地,遂作《蜩蛙賦》,略云:匿蕞質以潛進,跳輕軀而猛噬。雖多口以連獲,終扼吭而弗制。
歐陽文忠滁州之貶,作《憎蠅賦》,晚以濮廟事亦厭言者屢困不已,又作《憎蚊賦》,蘇子瞻揚州題詩之謗作《黠鼠賦》,皆不能無芥蒂于中而發於言,欲茹之不可,故惟知道者為能忘心。
趙康靖公初名禋,直史館,黃宗旦名知人,一見公曰:君他日當以篤厚君子稱于世。因使改名約己,而忽夢有持文書示之若公牒者,大書趙概二字,初弗悟,既又夢有遺之書者,題云:秘書丞通判汝州趙概,始疑其或喻己,乃改後名。後六年登科,果以秘書丞通判海州,但汝字不同爾。議者或汝字篆文與海字相近,公夢中或不能詳也。
既稍顯,又夢與王文安公同入一佛寺,文安題壁云:刑部郎中知制誥趙概。後十年亦以此官入掖垣,遂為學士。禮部王文安公為三司使同會。偶為書題名記云:自刑部郎中知制誥召入兩人。
相顧大笑,此尤可怪。故康靖平生尤信夢,晚作《見聞記》,其一篇書當時諸公間夢事甚詳。
劉原甫廷試本為第一,王文安公其舅也,為編排試卷官。既拆號,見其姓名,遂自陳請降下名。仁宗初以高下在初覆考官,編排官無與,但以號次第之耳。文安猶力辭不已,遂升賈直孺為魁,以原甫為第三。
陸龜蒙作《怪松圖贊》,謂草木之性本無怪,生不得地,有物遏之,而陽氣作於內,則憤而為怪。範文正公初數以言事動朝廷,當權者不喜,每目為怪人。文正知之,及後復用為西帥,上疏請城京師以備虜,曰:吾又將怪矣。乃書《龜蒙贊》以遺當權者,曰:朝廷方太平,不喜生事,某于搢紳中獨如妖,言既齟齬不得伸,辭因乖戾,得無如龜蒙之松乎?時雖知其諷己,訖不能盡用其言。
世言遲久有待者曰宿留,自漢即有此語。二十八星謂之舍或謂之宿,宿者,止其所居也。留作去音,古一字而分二義者多以音別之,如自食為食,食人則音伺,自飲為飲,飲人則音蔭之類是矣。蓋應留而留則為平音,應去而留則為去音,逗遛亦同此義。
顏魯公真跡宣和間存者猶可數十本,其最著者《與郭英乂論坐位書》在永興安師文家,《祭侄季明文》、《病妻乞鹿脯帖》在李觀察士衡家,《乞米帖》在天章閣待制王質家,《寒食帖》在錢穆甫家,其餘《蔡明遠帖》、《盧八倉曹帖》、《送劉太真序》等不知在誰氏,皆有石本。《坐位帖》安氏初析居分為二,人多見其前段,師文後乃並得之,相繼皆入內府,世間無復遺矣。
錢穆甫為如皋令,會歲旱蝗發,而泰興令獨紿郡將云:縣界無蝗。已而蝗大起,郡將詰之,令辭窮乃言縣本無蝗,蓋自如皋飛來,仍檄如皋,請嚴捕蝗,無使侵鄰境。穆甫得檄,輒書其紙尾報之曰:蝗蟲本是天災,即非縣令不才,既自敝邑飛去,卻請貴縣押來。未幾傳至郡下,無不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