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坐在餐桌旁,默默地把這一幕收諸眼底,心裡有一根弦,很溫柔地被撥動了。小小的一杯茶,蘊藏了多少雋永而溫馨的夫妻情啊!工作合約期滿而離開新加坡後,鐘梅音女士又隨同夫婿移居美國,我們一直音訊不絶。我知道她忙於寫作、繪畫,也知道余先生一直支持她的藝術活動,努力為她創造優渥的環境,讓她在全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安心從事創作。她的生活,一直過得安定而美滿。
80年代初期,鐘梅音女士不幸患上了「帕金森氏症」
先天性腦部退化症,回返台灣治療。我飛去台北探望她時,她已垂危,住在醫療費昂貴的加護病房裡。余伯祺先生一直留在身旁照顧她,儘管她已失去意識,可是,余先生仍然隔天就燉一次人參湯,耐心地喂她喝。護士長對我說:「從來沒有見過一位男人,能夠這麼無怨無私而又無微不至的照顧患病的太太……」最近,讀及本地報章的熱門話題「妻子應否為丈夫倒茶」,我的腦海,不期然地浮起上述舊事。
坦白地說吧,倘若夫妻兩人有綿長的情分,妻子捧給丈夫的茶,其實不僅是茶,更是一種喚作「幸福」的飲料。天天喝它,長長的一生,便得以分亨喜樂、分擔憂患 油漆未乾散文陳香梅
是星期六的早上。明天家裡請客,我把一切都準備妥當,正準備到理髮店去整理頭髮,門鈴響了,來的是油漆匠。我已僱請了他三個星期。他早不來遲不來,今天我把一切收拾妥當,這位仁兄卻優哉游哉地來了。
不讓他進來吧,可能以後他永不再出現;讓他進來吧,我今天晚上可有罪受,要把一切重新再收拾。
他見我面有難色,問道:「是不是今天不方便?那我下星期再來也可以。」
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他把一切工具都用車子推上樓來了,好吧,算我倒楣,還是讓他進來吧。
他看見客廳飯廳都佈置得整整齊齊的,便說:「今天請客?」
我說:「不是,今天不請客,明天請客。」
他說:“那絶對沒有問題,我先油漆飯廳,下午,就完工。下星期油漆客廳。
你放心好了。”
我無可奈何:「好吧,讓我拿布把傢具蓋一蓋。」
他說:「你不用操心,我來做。」
我說:「我的理髮師在等我,一切交給你去佈置了。」
在家幫忙的人大吃一驚,她說:「他今天來油漆,怎麼可以?」
我說:「將就一點吧,他說下午可以完工,我們晚間再來收拾一下。你給他咖啡和點心吧。」
我若遲到,我的理髮師可能又會羅唆了。
我走出門時,油漆匠吹着口哨,開始工作。
我生於牛年,真像一頭牛,做事就比較着重條理,最不喜歡手忙腳亂的人。家裡請客也是如此,一切都照着計劃預先準備,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絶對沒有預料到油漆匠早不來遲不來,卻在我宴客的前一天來了。
理髮師今天特別慢,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把我的頭髮做好,趕回家去,整間房子都是油漆氣味,我再端上一杯咖啡,兩片蛋糕,我說:「今天就收工吧,下星期再來,你也該休息了。」
他說:「不忙,不忙,讓我把這一個角落事理好。」
我心想,你不忙,我可忙呢。
冬天的夜來得好快。他把一切工具收拾好,我把他送走時,天快黑了。
我坐下來一看飯廳裡的一切——星期五晚上下班回來所費精力佈置的一切可以說是前功盡廢!
第一,該想辦法把這油漆氣味消除一下。先開窗子,忘記了是剛剛油過漆,一手都是漆!再去找檀香,上周還點過,這會兒卻記不起擺在哪兒了。
午夜總算把一切重新佈置好,人也有點精疲力盡了。
人生的過程,有多少次遇到的是類似油漆未乾的際遇。無論你如何細心安排,以為萬無一失,但卻常有使你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愛情、事業,常常也會有油漆未乾的情況,因此會使你啼笑皆非! 友情:這棵樹上只有一個果子,叫做信任中國廣播報畢淑敏
現代人的友誼,很堅固又很脆弱。它是人間的寶藏,需我們珍愛。
友誼的不可傳遞性,決定了它是一部孤本的書。我們可以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友誼,但我們不會和同一個人有不同的友誼。友誼是一條越掘越深的巷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刻骨銘心的友誼也如仇恨一樣,沒齒難忘。
友情這棵樹上只結一個果子,叫做信任。紅蘋果只留給灌溉果樹的人品嚐。別的人摘下來嘗一口,很可能酸倒了牙。
友誼之鏈不可繼承,不可轉讓,不可貼上封條保存起來而不腐爛,不可冷凍在冰箱裡永遠新鮮。
友誼需要滋養。有的人用錢,有的人用汗,還有的人用血。友誼是很貪婪的,絶不會滿足於餐風飲露。友誼是最簡樸同時也是最奢侈的營養,需要用時間去灌溉。
友誼必須述說,友誼必須傾聽,友誼必須交談的時刻雙目凝視,友誼必須傾聽的時分全神貫注。友誼有的時候是那樣脆弱,一句不經意的言辭,就會使大廈頃刻倒塌。友誼有的時候是那樣容易變質,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言,就會讓整盆牛奶變酸。
這個世界日新月異。在什麼都是越現代越好的年代裡,唯有友誼,人們保持着古老的準則。朋友就像文物,越老越珍貴。
禮物分兩種,一種是實用的,一種是象徵性的。
我喜歡送實用的禮物。
不單是因為它可為朋友提供立等可取的服務功能,更因為我的利己考慮。
此刻我們是朋友,十年以後不一定是朋友。
就算你耿耿忠心,對方也許早已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