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將軍大吃一驚,不由得兩腿發軟,隨即從老太婆和銅像身邊走開了。
自從那天起,他就怕遇見那老太婆。銅像尚未搬走,全身被泥水濺得骯髒不堪。將軍看到自己的化身竟然落得這般淒慘、醜陋,心裡非常難受。他覺得自己這樣簡直是赤身裸體地躺在地上遭眾人嗤笑,心想還不如乾脆掉到城壕裡去。
銅像下面的泥土被雨水泡得鬆軟了,也許稍稍再把土刨開一些,銅像就會滑落下去。他背着人偷偷地這樣去做了。一天傍晚,銅像傾斜了,順着滿是枯草的斜坡滑下去,隨之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四周泛起白色的泡沫,銅像沉到了壕底。他直起痠痛的腰,茫然地俯視着又恢復了平靜的水面。
猛然間,他被人從背後重重地推了一下,向前跌倒了。
「這可是你幹的好事,天殺的!」暮色中站立着那老太婆,由於憤怒,她那瘦小的身軀不住地顫慄。
「你想對這位大人怎麼樣?對這位大人……」老太婆詛咒他,並朝他吐唾沫,然後哭喊着跑下了小山丘。 星許達然
那時那顆星對我是女妖,渾身充滿着誘惑。我要上去,去征服她。那時夢見自個英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然後爬到天上,用一個篩子把那顆星篩下來,放在掌心,緊握著,緊握著,讓它溫暖我,也照亮我的前程。夢境是無垠的藍,無垠的夢閃爍着無垠的喜悅。
我就是這樣在夢裡扮演英雄耗擲童年的。
要不是那天鄰家那個小女孩嚷着要那椰子;要不是我還喜歡她,我也不會爬上那棵椰子樹,被那顆星迷住,還未把椰子摘下,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床上,要不是那年為了怕別人笑我是矮子,而總是要當摘星的英雄,我也不會跌斷了一條腿,也不會離開故鄉,到陌生的地方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地方是為了遺忘,流浪到這裡後,就愛上了夜。若說是在荒地上可以無阻礙地看星,不如說是在夜裡你們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們。愛看星,雖然星閃爍着我童年的悲衰,卻是我生命的夜裡的寄託。愛數星,越數越多,越數越多,數的也許是我的悲哀,我總是數不到一百就不再數下去了。
而且我總是被遠遠的那顆星吸引住,卻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它最遠?因為它最小?因為它最孤單?因為它最冷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歡它。那就夠了,如果它知道,也不會落下來的。
就這樣凝望。即使風雨襲來,我也等待,默默地等待也許是空虛,卻也是一種滿足。我何必祈求太多呢?星光當然不會給我影子,但只要給我凝望,我已不需要我的影子。事實上,我也忘記我的影子是什麼樣子了。
就這樣凝望。只想這樣凝望。不再幻想。童年時,要到天庭散步,一如在海灘躑躅,拾很多很多發亮的貝殼,但只保存自己喜愛的那一顆,不因它最亮,只因我喜歡它。
仍然是童年的夢,仍然是遠遠的那顆星,而我早已蒼老。只這樣遠遠地凝望。遠遠地凝望是我的欣賞,遠遠地欣賞是我的滿足。
遠遠地欣賞也是我的冷漠。遠遠的那顆星閃爍的也許是冷漠,我也滿足於它的冷漠。而且如果有雲可上,摘下那顆星,摘下的雖是冷漠,又要跌斷我的另一條腿,我還是肯上去摘的。但無雲梯,只有虛空。
在虛空中,星的閃爍依然是閃爍。不再為得不到而傷心,不再想得到。如果得到,我又怕失去,我將忍受不住失去的痛苦。而且我根本得不到,既然得不到,就讓我只這樣默默地凝望,默默地欣賞。
凝望之後仍是凝望,凝望的常是寂寞。一如那長長的椰子樹習慣于它長長的孤獨,我已習慣于寂寞,因為這樣生活,就這樣,我的熱情自燃着燒掉了我的青春,燒短了我的生命,卻依舊不瞭解生命。我認識的依舊只是童年裡的英雄,依舊只是遠天那顆星。
依舊只是那個要我摘椰子的小女孩。而且記得她結婚那天我黯然離開故鄉。而且記得那年我為她摘椰子不是出於憐憫而是出於愛。
或許別人憶起我的,是我的冷漠。我的冷漠已是我的墓碑。如果你們一定要為我再設墓碑,請不要刻上我的名字,只要簡單地寫下:他死了,那顆星依然閃爍。 幸福上海青年報韋子
我們不說我們現在正在熱烈渴望着幸福,我們不說它……幸福,好像一個可愛的小鳥似的,容易將它一下子驚去了……我們靜靜地等待,我們不說它,甚至于也不想它。在我們心靈的安靜角落,在我們心的深處,我們渴望着幸福;現在由於個人意願而將這種熱望隱藏起來。因為幸福好像是躲在烏雲中的亮光,呈現一分鐘,一閃便又迅速地隱去。
我們不召喚幸福,我們不拚命追尋,我們不為它而爭鬥,我們好像那夢見在聖誕節的夜晚,基督帶著贈禮向他們跟前走近的孩子,他們顫慄着,靜靜地等待着,沉浸在等待幸福的不安裡。是的,我們也在等待着。
如果應當來,它是要來的……我們靜靜地等待着幸福,我們不說它,它對於心,也就好像太陽對於生活一月的花朵一樣。
如果應當來,它是要來的。
我們不說我們現在所熱切渴慕着的幸福,我們將不說它……它膽怯得好像小鳥似的。 幸福是一位少女《新聞出版報》紀伯倫
我愛過自由。越是看到人們受奴役、受蹂躪,我對自由就愛得越深;越是認識到人們服從的只是些嚇唬人的偶像,我對自由的熱愛就愈加增長。雕塑那些偶像的是黑暗的年代,是持續的愚昧把它們樹立起來,是奴隷的嘴唇把它們磨出了光彩。不過像熱愛自由一樣,我也愛這些奴隷,並憐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