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時,小說紀載多失實。嘗于史館見一書曰《弘光大事記》,內言甲申年山東大姓新城王氏、淄川韓氏起義兵。爾時先伯父御史公
與胤全家殉節;先祖布政公年八十餘,家居,祭酒公奉侍避兵山中,無義兵事。其雲韓氏,蓋韓氏有仆王某、李某,皆乘亂聚眾為群盜,亦非義師。其濟南以東舉義者,有長山劉相國
鴻訓之子孔和、李侍郎化熙,而記不及之。又云流賊偽制將軍至濟南,推官鐘性樸死之。按:鐘公字文子,順天人,崇禎癸未進士,國初為濟南府推官,遷本省提學道僉事。予順治庚寅自童子為諸生,中辛卯鄉試,皆鐘公所拔,烏有甲申死難事耶?野史之不足信如此。
◎翟黃
《新序》:「魏文侯與士大夫坐,曰:『寡人何如君也?』翟黃曰:『君,非仁君也。』云云。文侯怒而逐翟黃。次至任座,對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曰:『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黃之言直,臣是以知君仁君也。』文侯復召翟黃,拜上卿。」唐魏文貞直諫,忤太宗,長孫皇后朝服而賀,亦同此意。
◎趙孝廉
趙孝廉起鳳,字羽聖,德州人,篤於行誼。常撰《一本歌》以勸宗族;作《師友俎豆錄》,人各為傳贊。又作一室,合祀之,每節,家祭後必及焉,仍以其子孫,加以粟帛,歲時不絶,鄉裡化之。康熙甲寅,年七十卒。
◎黃綰
黃綰,陽明之門人,以議大禮附張、桂得進用,永嘉呼為平原十九客。講學之流弊至此。
◎烈女
林氏清玉,武平縣人,許字鐘廷楷。楷以康熙十八年四月自京回,中途病亡。清玉聞訃痛哭,竟往夫家,拜靈慰姑,候喪葬事畢,解金耳環吞之而絶。部覆旌表。
◎賀醫閭
《賀醫間先生集》一條:先生聞巡按御史考試丁憂生員,嘆曰:「壞人倫,壞風俗,莫甚于此。古人凡有喪者,天子之命,三年不過其門,教孝也。忍心害理,君子肯為之乎?」近日風俗日下,方面大僚、郡縣有司,凡地方富饒者,無不營謀奪情,督撫公然題留,吏部公然覆準。不知一郡一縣,何以必不可少此一官?而上下以賄成,至于蒙面喪心如此!使醫閭而在,不知如何扼腕矣。
《醫閭集》又一條云:「內外文武,罕不出於宦官宮妾之門,安望天下之治?」予謂宋仁宗謀相于王素,而欲得宦官宮妾不知名者,此一事便卓絶千古。
◎王山隨札
張簣山講學
貞生以言事謫歸,居廬陵王山,有定岩、覆笥峰、木琴澗、虎子岩諸勝,皆伐木開道,手自創闢。簣山住此二年,復應詔出,歿于京邸。又一年,予入都門,見其居王山時《茅屋隨札》一卷,想見此公學道刻苦,非人所及,略錄數則于此:
王山金頂之勝在於高,尤在於孤。然不高則不孤,愈高則愈孤。君子立身亦然。
絶頂惟高而孤,雖天清氣朗,無晝不風。風聲四聲,眾山動搖,人立其上,腳根不穩,風欲挾之而翔,行者相顧裹足。予獨欲于震撼處放步,然而危矣。
王山筍類多苦,烹之亦有真味。又產苦菜,浸之一宿,饑來啖之,頗勝園蔬,然以其苦,多為人棄。人生營營,無日不苦。日在苦中,安之若飴。至飲食細故,非刀俎物命,便不可下箸。安得攜此二苦味,令飽嘗耶。
王文成訪地藏洞一異人,值其睡方醒,問第一義諦,不答。徐曰:「周濂溪、程明道,汝儒家兩個好秀才。」語畢復睡。張子坐臥岩中,有以仙術告者。回思自幼識字,及壯奔奔波波,老忽將至,鷄鳴而起,便秀才二字做不了,何暇言仙。
岩棲一年,日月逝矣,內省多疚,深自戰兢,敬寫聖容,奉以出入,道大莫名,非敢讚揚,聊以自警。贊曰:古今一人,大哉孔子,天地終始!要其立言,非有殊旨。道不遠人,躬行而已。諸儒沾沾,新奇自喜。門戶異同,恍惚疑似。行非所知,言大而侈。憫我童蒙,茫茫涯渙。逐影捕風,出彼入此。行不顧言,人視人指。而今而後,求歸於是。未能希賢,尚勉為士。登高自卑,行遠自邇。不善則改,聞義則徙。恭對聖容,庶幾有恥。
宿雲霧座,大雪。忽念及康齋先生,十月單衾徹夜,至以夏布帳加覆,毫無厭貧之意,頓使人不暄自暖,不火自溫。
客來山中者,輒贈竹杖,強之登臨。或曰孝子不登高、不臨深,或曰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予曰不然。天下惟看破生死底人,方不為生死所奪,可為忠臣,可為孝子,可以樂天,可以立命。
◎冷孝子
冷孝子名升,益都顏神鎮人,諸生。父植元,好遠遊,崇禎己卯歲適嶺表,鼎革後,兵戈阻絶三十年。孝子發憤,依肇慶道趙君韞退
進美住端州,冀便咨訪。一日,有喬某者,亦山東人,往西粵,孝子跪請訪求。閲歲喬返,微聞其父歿于龍州土司。孝子遂辭去,溯而上,歷三百七十餘灘,自橫州達南寧,又經遷隆、思明,行五千里,遇那利人蔡、鄭二叟,詢知與其父舊為龍州土司客,乃與偕往。復與葬師譚姓者遇,竟得父櫬于龍州北門交帶橋側,負骸骨歸。孝子自敘其事為《龍州扶櫬記》。冷一寒士,父歿三十年,竟能覓演骸于蠻荒萬里之外,視王紳《滇南慟哭記》尤難。書之以風世雲。
◎範文肅家法
文肅范公
文程家法最嚴,子弟不稍假色笑。長子官戶部侍郎,次子官翰林學士,往往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故忠貞
承謨歷官督撫,皆以清節著聞,終殉逆藩之難,論者以為家教雲。忠貞弟承勛,今為雲貴總督侍郎。
◎六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