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仍然進行「體系」的探討。他已經發現了一種元素,這種元素可以對演員的潛在意識、對角色的體現起積極作用,這就是角色的「貫串動作」。它把「體系」中所有其他元素緊密連結在一起,從而引向劇本的「最高任務」。
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我的藝術研究工作正在進行着,我已發展了許多新的東西……」但是,由於戰爭的延續,使得藝術劇院的演出工作十分困難。大部分演員都有應徵入伍的可能,劇院簡直無法安排上演什麼劇目和由哪些演員來演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又在信中寫道:「我陷入了神經衰弱的狀態。今年劇院將不到彼得堡演出了,我們對此是很高興的。雖然這對劇院來說將在經濟上受到重大損失。為什麼取消了到彼得堡的演出?這是因為在當前形勢下去進行訪問演出,與藝術毫無關係,純粹是生意經。
那是商業,不是藝術。今年,因為不斷地應徵入伍,我們什麼也幹不了。所有的劇院都處于可怕的混亂中。劇院已經遭到破壞,人們的神經也脆弱不堪。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再演戲。我們寧可獃在家裡研究《斯切潘奇科沃村及其居民》和《玫瑰和十字架》等劇本。」
《玫瑰和十字架》是詩人布洛克的一個浪漫主義新劇本。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排演了將近兩年。但始終沒有上演。然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把它作為運用黑絲絨幕來簡化舞台設計的進一步試驗,特別是為了創造舞台遠景幻覺的試驗。
《斯切潘奇科沃村及其居民》是藝術劇院在
1917—
1918年的演出季中惟一的新劇目。這個劇本是根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篇幽默小說改編而成。
1891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藝術文學協會曾演出這個劇,扮演劇中的羅斯坦涅夫上校。
在藝術劇院這次演出中,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仍然扮演羅斯坦涅夫。
可是這一次演出,卻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後果:促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同丹欽柯最後決裂,並使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從此不再扮演任何新的角色。
這個劇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與丹欽柯聯合導演。但主要負責導演的是丹欽柯。通常二人合導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扮演主角的話,一般都是完全服從丹欽柯的指揮。例如,當丹欽柯負責導演《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時,演員們就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接受丹欽柯的指示時,那種謙恭的態度感到吃驚。
那時他像一個膽小的新手,站在其他的演員中間,虛心地聽取導演對他表演的意見,並且像一個小學生那樣,謹慎地在本子上記下導演的每一條指示。
可是在《斯切潘奇科沃村及其居民》中,導演丹欽柯對羅斯坦涅夫上校這個角色的理解和文學分析,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對它的直覺的體會恰恰相反。就像在《斯多克芒醫生》中扮演斯多克芒醫生一樣,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羅斯坦涅夫上校的相互融合毫不費力,好像是出於天性的。在扮演這個角色時,他感到自己就「是」羅斯坦涅夫上校。
然而,當他試圖忠實地貫徹丹欽柯對這個角色的概念時,竟一無所得。
綵排了,上妝後的表演使得他更為苦惱,大家都在等候他,而他卻在化妝室裡像一個孩子般地哭泣……
最後,丹欽柯撤消了他扮演這個角色的資格,讓別的演員來代替他。這一消息令劇院的演員們大為震驚,大家都擔心會出事,可是什麼事也沒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嚴格遵守紀律,服從導演的決定,沒有一句怨言。
幾年後,有人問他最近將排演什麼新的角色,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起來:「我不再扮演新的角色了……丹欽柯說我沒能成功地創造羅斯坦涅夫上校這一角色,而把那個角色給了別的演員。自從那次以後,我就不再扮演任何新的角色了。」
說這話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嘴唇在顫抖,聲音裡充滿憂鬱。但他沒有說一句對丹欽柯不滿的話。
不過,這件事對作為一個藝術家最寶貴的東西——對一個角色的直接和直覺的認識能力,所造成的傷害,卻使他終生難以忘懷。
17十月革命爆發了。
從那時起,演出一律不收費。戲票都是統一分發到各個機關、團體和工廠。
自法令公佈之日起,劇院面臨的是全新的觀眾。這些觀眾裡的絶大多數,不但不瞭解莫斯科藝術劇院,而且不瞭解任何一個劇院。
一開始,劇院的制度和氣氛都得改變。一切必須從頭做起,要教育這些在藝術修養方面處于原始狀態的觀眾:應當按時進場,安靜地坐著,不大聲講話,不隨便走動,不吸煙,脫帽,不帶東西進場裡吃。
在剛開始時是很困難的,戲的情緒往往被沒有受過教育的觀眾所破壞。
使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不得不在演完一幕之後,掀開幕布,一再地請求觀眾安靜。
情況很快就改變了。觀眾在開演前一刻鐘便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並且立即摘下自己的帽子。他們不再吸煙,也不啃帶硬皮的零食了,養成了服從「藝術之家」的習慣。
在饑荒和內戰的年代,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他的同事們的生活都發生了很大變化。
「我已經成了一個無產者,」他不無自嘲地給友人寫道,「但實際上還不算太窮,因為我可以在劇院沒有演出的晚上到別的地方去演戲。我沒有降低我的藝術水平。說來慚愧,常常是我的老朋友《萬尼亞舅舅》來解救我。①過兩天,我將在哥爾多尼 的《女店主》中出現……我們家的錢都用在吃飯上了,別的事情几乎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