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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個還不知道寶玉自會那和尚以後,他是欲斷塵緣。一則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與寶釵襲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頭不知道,還要逗他,寶玉那裡看得到眼裡。他也並不將家事放在心裡。時常王夫人寶釵勸他唸書,他便假作攻書,一心想著那個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機關。心目中觸處皆為俗人,卻在家難受,閒來倒與惜春閒講。他們兩個人講得上了, 那種心更加準了幾分,那裡還管賈環賈蘭等。那賈環為他父親不在家, 趙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會他,便入了賈薔一路。倒是彩雲時常規勸,反被賈環辱罵。 玉釧兒見寶玉瘋顛更甚,早和他娘說了要求着出去。如今寶玉賈環他哥兒兩個各有一種脾氣, 閙得人人不理。獨有賈蘭跟着他母親上緊攻書,作了文字送到學裡請教代儒。因近來代儒老病在床,只得自己刻苦。李紈是素來沉靜,除了請王夫人的安, 會會寶釵,餘者一步不走,只有看著賈蘭攻書。所以榮府住的人雖不少,竟是各自過各自的, 誰也不肯做誰的主。賈環賈薔等愈閙的不象事了,甚至偷典偷賣,不一而足。賈環更加宿娼濫賭,無所不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賈家外書房喝酒,一時高興,叫了幾個陪酒的來唱着喝着勸酒。賈薔便說:「你們閙的太俗。我要行個令兒。」眾人道:「使得。」賈薔道:「咱們`月‘字流觴罷。 我先說起`月‘字,數到那個便是那個喝酒,還要酒面酒底。須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罰三大杯。」眾人都依了。賈薔喝了一杯令酒,便說:「飛羽觴而醉月。」順飲數到賈環。 賈薔說:「酒面要個`桂‘字。」賈環便說道「`冷露無聲濕桂花‘。酒底呢?」賈薔道:「說個` 香‘字。」賈環道:「天香雲外飄。」大舅說道:「沒趣,沒趣。你又懂得什麼字了,也假斯文起來!這不是取樂,竟是慪人了。咱們都Ь了,倒是ココ拳,輸家喝輸家唱,叫做` 苦中苦‘。若是不會唱的,說個笑話兒也使得,只要有趣。」眾人都道:「使得。」於是亂コ起來。 王仁輸了,喝了一杯,唱了一個。眾人道好,又コ起來了。是個陪酒的輸了,唱了一個什麼「 小姐小姐多豐彩」。以後邢大舅輸了,眾人要他唱曲兒,他道:「我唱不上來的,我說個笑話兒罷。」賈薔道:「若說不笑仍要罰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說道:「諸位聽著:村莊上有一座元帝廟,旁邊有個土地祠。那元帝老爺常叫土地來說閒話兒。一日元帝廟裡被了盜,便叫土地去查訪。土地稟道:`這地方沒有賊的,必是神將不小心,被外賊偷了東西去。 ‘元帝道:`胡說,你是土地,失了盜不問你問誰去呢?你倒不去拿賊,反說我的神將不小心嗎?‘土地稟道:`雖說是不小心,到底是廟裡的風水不好。‘元帝道: `你倒會看風水麼?‘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各處瞧了一會,便來回稟道:`老爺坐的身子背後兩扇紅門就不謹慎。小神坐的背後是砌的牆,自然東西丟不了。 以後老爺的背後亦改了牆就好了。‘元帝老爺聽來有理,便叫神將派人打牆。眾神將嘆口氣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沒有,那裡有磚灰人工來打牆!‘元帝老爺沒法,叫眾神將作法,卻都沒有主意。那元帝老爺腳下的龜將軍站起來道:`你們不中用,我有主意。你們將紅門拆下來,到了夜裡拿我的肚子墊住這門口,難道當不得一堵牆麼?‘眾神將都說道:`好,又不花錢,又便當結實。‘於是龜將軍便當這個差使,竟安靜了。豈知過了幾天, 那廟裡又丟了東西。眾神將叫了土地來說道:`你說砌了牆就不丟東西,怎麼如今有了牆還要丟? ‘那土地道:`這牆砌的不結實。‘眾神將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牆,怎麼還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諒是真牆,那裡知道是個假牆!‘」眾人聽了大笑起來。 賈薔也忍不住的笑,說道:「傻大舅,你好!我沒有罵你,你為什麼罵我! 快拿杯來罰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眾人又喝了幾杯,都醉起來。邢大舅說他姐姐不好,王仁說他妹妹不好,都說的狠狠毒毒的。賈環聽了,趁着酒興也說鳳姐不好, 怎樣苛刻我們,怎麼樣踏我們的頭。眾人道:「大凡做個人,原要厚道些。看鳳姑娘仗着老太太這樣的利害, 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個姐兒,只怕也要現世現報呢。 」賈蕓想著鳳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兒見他就哭,也信着嘴兒混說。還是賈薔道:「喝酒罷,說人家做什麼。」那兩個陪酒的道:「這位姑娘多大年紀了?長得怎麼樣? 」賈薔道:「模樣兒是好的很的。年紀也有十三四歲了。」那陪酒的說道:「可惜這樣人生在府裡這樣人家, 若生在小戶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還發了財呢。」眾人道:「怎麼樣?」那陪酒的說:「現今有個外藩王爺,最是有情的,要選一個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 可不是好事兒嗎?」眾人都不大理會,只有王仁心裡略動了一動,仍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