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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沒法,只得請道士到園作法事驅邪逐妖。擇吉日先在省親正殿上鋪排起壇場, 上供三清聖像,旁設二十八宿並馬,趙,溫,周四大將,下排三十六天將圖像。香花燈燭設滿一堂,鐘鼓法器排兩邊,插着五方旗號。道紀司派定四十九位道眾的執事,淨了一天的壇。三位法官行香取水畢,然後擂起法鼓,法師們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宮八卦的法衣,踏着登雲履,手執牙笏,便拜表請聖。又念了一天的消災驅邪接福的<<洞元經>>,以後便出榜召將。 榜上大書「太乙混元上清三境靈寶符籙演教大法師行文敕令本境諸神到壇聽用。」
那日兩府上下爺們仗着法師擒妖, 都到園中觀看,都說:「好大法令!呼神遣將的閙起來, 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擠到壇前。只見小道士們將旗旛舉起,按定五方站住, 伺候法師號令。三位法師,一位手提寶劍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舉着桃木打妖鞭, 立在壇前。只聽法器一停,上頭令牌三下,口中唸唸有詞,那五方旗便團團散佈。法師下壇,叫本家領着到各處樓閣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灑了法水, 將劍指畫了一回,回來連擊牌令,將七星旗祭起,眾道士將旗旛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 本家眾人都道拿住妖怪,爭着要看,及到跟前,並不見有什麼形響。只見法師叫眾道士拿取瓶罐,將妖收下,加上封條。法師硃筆書符收禁,令人帶回在本觀塔下鎮住,一面撤壇謝將。
賈赦恭敬叩謝了法師。 賈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個不住,說:「這樣的大排場,我打量拿着妖怪給我們瞧瞧到底是些什麼東西,那裡知道是這樣收羅,究竟妖怪拿去了沒有?」賈珍聽見罵道:「糊塗東西,妖怪原是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如今多少神將在這裡,還敢現形嗎!無非把這妖氣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眾人將信將疑,且等不見響動再說。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驚小怪,往後果然沒人提起了。賈珍等病癒複原, 都道法師神力。獨有一個小子笑說道:「頭裡那些響動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爺進園這一日,明明是個大公野鷄飛過去了,拴兒嚇離了眼,說得活象。我們都替他圓了個謊, 大老爺就認真起來。倒瞧了個很熱閙的壇場。」眾人雖然聽見,那裡肯信,究無人住。
一日, 賈赦無事,正想要叫幾個家下人搬住園中,看守房屋,惟恐夜晚藏匿奸人。方欲傳出話去, 只見賈璉進來,請了安,回說今日到他大舅家去聽見一個荒信,「說是二叔被節度使參進來,為的是失察屬員,重徵糧米,請旨革職的事。」賈赦聽了吃驚道:「只怕是謡言罷。前兒你二叔帶書子來說,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擇了某日吉時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 路上風恬浪靜,合家不必掛念。還說節度認親,倒設席賀喜,那裡有做了親戚倒提參起來的。且不必言語,快到吏部打聽明白就來回我。」
賈璉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來便說:「才到吏部打聽,果然二叔被參。題本上去,虧得皇上的恩典, 沒有交部,便下旨意,說是失察屬員,重徵糧米,苛虐百姓,本應革職,姑念初膺外任, 不諳吏治,被屬員矇蔽,着降三級,加恩仍以工部員外上行走,並令即日回京。 這信是準的。正在吏部說話的時候,來了一個江西引見知縣,說起我們二叔,是很感激的, 但說是個好上司,只是用人不當,那些家人在外招搖撞騙,欺凌屬員,已經把好名聲都弄壞了。 節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說我們二叔是個好人。不知怎麼樣這回又參了。想是忒閙得不好,恐將來弄出大禍,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參的,倒是避重就輕的意思也未可知。」賈赦未聽說完,便叫賈璉:「先去告訴你嬸子知道,且不必告訴老太太就是了。」賈璉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話說,下回分解。
第一零三回 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昧真禪雨村空遇舊
話說賈璉到了王夫人那邊, 一一的說了。次日到了部裡打點停妥,回來又到王夫人那邊, 將打點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便道:「打聽準了麼?果然這樣,老爺也願意,合家也放心。 那外任是何嘗做得的!若不是那樣的參回來,只怕叫那些混帳東西把老爺的性命都坑了呢! 」賈璉道:「太太那裡知道?」王夫人道:「自從你二叔放了外任,並沒有一個錢拿回來, 把家裡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你瞧那些跟老爺去的人,他男人在外頭不多幾時,那些小老婆子們便金頭銀面的妝扮起來了,可不是在外頭瞞着老爺弄錢?你叔叔便由着他們閙去,若弄出事來,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只怕連祖上的官也要抹掉了呢。 」賈璉道:「嬸子說得很是。方纔我聽見參了,嚇的了不得,直等打聽明白才放心。也願意老爺做個京官,安安逸逸的做幾年,才保得住一輩子的聲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 倒也是放心的,只要太太說得寬緩些。」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到底再去打聽打聽。」
賈璉答應了, 才要出來,只見薛姨媽家的老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到王夫人裡間屋內,也沒說請安,便道:「我們太太叫我來告訴這裡的姨太太,說我們家了不得了,又閙出事來了。」王夫人聽了,便問:「閙出什麼事來?」那婆子又說:「了不得,了不得!」王夫人哼道:「糊塗東西!有要緊事你到底說啊!」婆子便說:「我們家二爺不在家,一個男人也沒有。這件事情出來怎麼辦!要求太太打發幾位爺們去料理料理。」王夫人聽著不懂,便急着道:「究竟要爺們去幹什麼事?」婆子道:「我們大奶奶死了。」王夫人聽了,便啐道: 「這種女人死,死了罷咧,也值得大驚小怪的!」婆子道:「不是好好兒死的,是混閙死的。快求太太打發人去辦辦。」說著就要走。王夫人又生氣,又好笑,說:「這婆子好混帳。璉哥兒,倒不如你過去瞧瞧,別理那糊塗東西。」那婆子沒聽見打發人去,只聽見說別理他,他便賭氣跑回去了。這裡薛姨媽正在着急,再等不來,好容易見那婆子來了, 便問:「姨太太打發誰來?」婆子嘆說道:「人最不要有急難事,什麼好親好眷,看來也不中用。 姨太太不但不肯照應我們,倒罵我糊塗。」薛姨媽聽了,又氣又急道:「姨太太不管, 你姑奶奶怎麼說了?」婆子道:「姨太太既不管,我們家的姑奶奶自然更不管了。沒有去告訴。」薛姨媽啐道:「姨太太是外人,姑娘是我養的,怎麼不管!」婆子一時省悟道:「是啊,這麼著我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