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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馬羅夫斯基說道:“西伯利亞,正像人們所說的那樣,是真正的新大陸,蘊藏着極為豐富的資源。這是俄國偉大未來的搖籃,是我們走向民主、昌盛繁榮和政治健全的保障。蒙古的未來吸引人的東西更多。外蒙古是我們偉大的遠東共和國的鄰國。你們對它有何瞭解?你們打哈欠,心木在焉地眨眼睛,不覺得難為情嗎?那可是一塊一百五十萬平方俄裡的土地啊,是一個有史以來尚未開發的國家,中國、日本和美國都想攫取它,侵犯所有競爭者所公認的、在地球這個遙遠的角落裡歷次劃分勢力範圍時劃歸為我們的利益。
「中國通過對喇嘛和活佛的影響從蒙古落後的封建神權政體中攫取利益,日本則依靠各旗的王爺。共產主義紅色俄國同蒙古的平民,換句話說即牧民起義者革命聯合會,結成盟友。至于說到我本人,我願看到一個在自由選舉的全國代表大會統治下的真正安居樂業的蒙古。我想引起你們自身對下列情況的興趣:一跨過蒙古的邊界,世界便在你們腳下,你們便成為自由飛翔的鳥兒。」
科馬羅夫斯基滔滔不絶地談論同他們毫不相干的討厭的話題,終於激怒了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他拖了這麼長的時間,讓她疲憊不堪,厭煩得要命,於是拉拉果斷地向科馬羅夫斯基伸手告別,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說:「太晚了。您該走了,我想睡覺了。」
「我希望您不至于木好客到這種地步,這時候把我趕出門外。黑夜裡我未必能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找到路。」
「應該早點想到這一點,別坐得這麼久。沒有任何人輓留您。」
「嗅,您何必同我說話這麼尖刻呢?您甚至沒問我一聲,我是否有地方住?」
「我對此毫不感興趣,反正您不會委屈自己。要是您非要在這兒過夜不可,我不能把您安頓在我跟卡堅卡住的那個房間裡,其他房間裡老鼠會閙得您不得安寧。」
「我不怕老鼠。」
「那就隨您的便好了。」
「你怎麼啦,我的天使?你有幾夜不睡覺了,桌上的食物你連碰都不碰,像傻子似的走個不停。老是想呀,想呀!什麼使你不得安寧?不能整天想著驚恐不安的事。」
「醫院裡的看門人伊佐特又來了。他跟樓裡的洗衣女工關係曖昧。他順便偷偷地拐到我這兒來,安慰了我一番。他說有個絶密的消息:您的那位非坐牢不可。您就等着瞧吧,早晚得把他關起來。然後輪到您,苦命的人啊。我問他,伊佐特,這你是從哪兒知道的?您就放心吧,消息絶沒錯,他說。從波爾堪那兒聽說的。他所說的波爾堪你大概能猜到,就是執行委員會。」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和醫生哈哈大笑。
「他說得完全對。危險已經迫近,到了門口。咱們得趕快溜走。問題只是往哪溜。到莫斯科去根本不用想。這要做大量的準備,必定會引起他們注意。要走得非常隱蔽,任何人都絲毫察覺不到。你知道嗎,親愛的?咱們就照你的打算辦吧。咱們得失蹤一個時期。就讓這個地方是瓦雷金諾吧。咱們到那兒躲藏兩個禮拜或一個月。」
「謝謝,親愛的,謝謝。嗅,我真高興。我明白你身上的一切如何反對這樣的決定。但我們要去住的並不是你們住過的房子。住在那裡對你確實難以忍受。空房間,內疚,對比,都讓你受不了。難道我不明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作踐對你靈魂珍貴而神聖的東西。我永遠不會接受你這種犧牲。但問題並不在這裡。你們的住宅已經破損得很難再住人了。我首先想到的是米庫利欽留下的房子。」
「你說得都對。謝謝你的體貼。等一下。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可又老忘。科馬羅夫斯基在什麼地方?他仍然在這兒還是已經走了?自從我同他吵翻,把他從樓上推下去之後,再沒聽到過他的任何消息。」
「我也沒聽到他的任何消息。去他的吧。你打聽他幹什麼?」
“我越來越覺得咱們倆應當不同地對待他的提議。咱們的處境不同。你得撫養女兒。即使你想和我同歸於盡,你也無權這樣做。
“但躲到瓦雷金諾去就意味着冬天鑽進荒山野嶺,沒有儲備的食品,沒有力量,沒有希望,瘋狂中的瘋狂。如果生活中除了瘋狂外咱們一無所有,那就讓嘩fi瘋狂一下吧。呶fi再忍受一下屈辱,央求安菲姆借給咱們一匹馬。跟他,甚至不是跟他,而是跟他手下的投機倒把的人借點麵粉和土豆,這是他不應推卸的責任。我們還要說服他,不要因為對我們有恩惠就馬上去看我們,而要等到我們快要離開的時候,他要用馬的那一天再去。讓我們單獨獃幾天。去吧,我的寶貝。咱們砍伐很多木柴,一個禮拜燒的劈柴夠勤儉持家的主婦燒一年的。
“再次請你原諒我。原諒我脫口說出的慌亂的話。我多希望跟你說話不帶這種可笑的激昂腔調。不過我們確實別無選擇了。你怎麼形容都行,死亡確實在敲咱們的門。但所剩不多的日子還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它們,把它們用在告別生命上,用在我們分手前最後的團聚上。我們同我們所珍惜的一切告別,同我們習已為常的概念告別,同我們如何幻想生活、良心又如何教導我們的一切告別,我們同希望告別,我們互相告別。我們再互相說一遍我們夜裡說過的那些悄悄話,偉大而輕微的話,宛如太平洋這個名稱。你並非平白無故地站在我生命的盡頭,在戰爭和起義的天空下,我隱蔽的、禁忌的天使,在你童年和平天空下,你同樣會在我生命的開端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