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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不堪。骯髒。我打掃過了。」
「你怎麼吞吞吐吐,回答得這麼簡單。你有話沒都說出來,對我隱瞞了什麼。隨你的便,我不會追問你。給我講講東尼姐的事吧。給小女孩起了什麼教名?」
「瑪莎。紀念你母親。」
「給我講講他們的情況。」
「以後再講吧。我對你說過了,我快要哭出來了。」
「借給你馬的桑傑維亞托夫是個討人喜歡的人物。你看呢?」
「非常討人喜歡。」
「我很熟悉安菲姆·葉菲莫維奇。他是我們一家人在新地方的朋友,幫助過我們。」
「我知道。他告訴我了。」
「你fll大概很要好?他也儘量替你效力吧?」
「他給我的恩惠實在太多了。沒有他,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不難想象。你們之間的關係大概是親密的、同志式的,交往很隨便?他一定拚命追求你噗。」
「那還用說。死纏着不放。」
「可你呢?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了。我有什麼權利盤問你?對不起。這太放肆了。」
「嗅,隨你的便吧。你感興趣的大概是另一個問題——我們關係的性質?你想知道,在我們良好的關係中是否摻入更多的私人因素?當然沒有。我對安菲姆·葉菲莫維奇感恩不盡,欠了他不知多少情,但即使他給我一大堆金子,為我獻出生命,也不會使我更接近他一步。我從小就仇視那種氣質不同的人。在處理實際事務的時候,他們精明強悍,自信,發號施令,簡直是無價之寶。可在愛情上,留着小鬍子男人的自鳴得意,動不動就發火,叫人無法忍受。我們對男女間的私情和生活理解得完全不同。除此之外,安菲姆在對待道德的態度上,使我聯想起另一個更為討厭的人,我變成今天這樣子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不明白。可你是什麼人呢?你指的是什麼?給我解釋解釋。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唉,尤羅奇卡,你怎麼這樣說呢?我認真跟你說話,可你卻像在客廳裡似的恭維起我來。你問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是心靈受了創傷的人,一生帶著污點的人。人們過早地,早得不能容忍,把我變成了女人,讓我看到生活最壞的一面,並用舊時代~個老寄生蟲的虛假而庸俗的眼光看待它。這個自信的傢伙為所欲為,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我猜到了。我多少感覺到了。可等一等。那個時代你所受到的痛苦,由於缺乏經驗而被驚嚇出來的恐怖,未成年少女初次經受的屈辱,都是不難想象的。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想說的是,現在為此而難過的不應是你的悲傷,而應是像我這樣愛你的人的悲傷。應當痛不欲生、陷入絶望的是我,因為我知道得太遲了,因為我當時沒同你在一起,以便阻止事情的發生,如果它對你確實是痛苦的話。真妙。我覺得,我只會強烈地、極端地、發狂地嫉妒低賤的、與我毫無共同之處的人。同上流人競爭在我心中喚起的完全是另一類的情感。如果我所敬愛的並同我精神相近的人愛上我所愛的那個女人,我便會對他產生一種可悲的手足之情,而不是爭吵或競爭。我當然決不會同他分享我所鍾愛的對象,但我會懷着完全不同的痛苦感情退讓:這種感情不是嫉妒,不那麼火辣辣的和血淋淋的。我同藝術家接觸的時候,只要他在與我類似的工作中以優越的力量征服了我,我也會產生同樣的感覺。我大概會放棄我的追求,因為這種追求所重複的正是他已勝過我的嘗試。
「可我離題了。我想,如果你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我不會愛你愛得這樣熱烈。我不愛沒有過失、未曾失足或跌過跤的人。她們的美德沒有生氣,價值不高。生命從未向她們展現過美。」
「我說的正是這種美。我覺得要看到它,必須有本經觸及的想像力和混沌的感受力。而這些正是我被剝奪的。如果我最初沒看到生活同自己格格不入的庸俗化的痕跡,也許會形成自己對生活的看法。但還不僅如此,由於一個不道德的、只顧自己享樂的庸才干預了我剛剛開始的生活,此後我同一個偉大而卓越的人的婚姻才很不美滿,儘管他熱烈地愛我,我也回報他以同樣熱烈的愛情。」
「等一下。此後再告訴我你丈夫的事。我對你說過,通常引起我嫉妒的是低賤的人,而不是和我同等的人。我不嫉妒你丈夫。可那個人呢?」
「哪個‘那個人?」
「毀了你的那個生活放蕩的人。他是什麼人?」
「在莫斯科相當有名的一名律師。他是我父親的同事,爸爸去世後,我們貧困的時候他接濟過母親,獨身漢,有財產。我這樣詆毀他反而使他顯得過分有趣,增加了他的份量,其實他是很普通的人。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說出他的姓名來。」
「木用。我知道他是誰。我見過他一次。」
「真的?」
「你母親服毒的那天在旅館裡,已經很晚了。我們那時還是孩子,中學生呢。」
「我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你們來了,站在黑樓道里。也許我自己永遠也回想不起這一幕來,是你幫我回想起來的。你曾對我提起,我想是在梅留澤耶沃。」
「科馬羅夫斯基在那兒。」
「真的?完全可能。很容易看見我同他在一起。我們經常在一起。」
「你怎麼臉紅了?」
「聽見『科馬羅夫斯基』從你嘴裡說出來。由於突然和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