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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 127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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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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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其餘的數不清的牛群擠在一塊不大的林中空地裡。寶塔形的雲杉像一堵高牆從四面八方把牛群圍起來。雲杉粗壯的樹幹彷彿坐在地上,底下的樹枝橫七豎八地叉開。

西伯利亞繁殖的都是瑞士良種牛,几乎都是黑白花的。沒有草吃,長途跋涉,互相緊緊擠在一起,已經把母牛折磨得一點勁都沒有了,它們所受的罪不比人少。它們身子挨着身子擠得發了狂。它們昏了頭,忘記自己的性別,竟像公牛似的叫着趴在別的母牛身上,使勁拽搭拉下來的大乳房。壓在下面的母牛豎起尾巴,從它們身子下掙脫出來,踩斷矮樹林衝進密林,看牛的人和他們的孩子喊叫着追趕它們。


  

林中空地上雨雪凝成的黑白雲團,彷彿被雲杉頂鎖在秋天的空中。它們雜亂地擠壓在一起,豎立起來,互相重疊,同地上的母牛一樣。

擠在一旁看熱閙的人群妨礙巫婆唸咒語。她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把他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但承認他們使她困惑未免有失身份。能手的自尊心制止了她。她做出沒看見他們的樣子。醫生從人群後面觀察她,但她沒看見醫生。

他頭一次認真打量她。她戴着一成不變的美國船形帽,穿著干涉軍的淡綠色軍大衣,衣領馬虎地斜向一邊。然而,從她臉上傲慢的表情裡流露出隱秘的情慾,從她為了顯得年輕而描黑的眼圈和眉毛上可以明顯地看出,這個不年輕的女人穿什麼和不穿什麼都無所謂。

但帕姆菲爾妻子的樣子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感到驚訝。他几乎認不出她來了。幾天來她老得不像樣子。兩隻鼓起的眼睛快要從眼眶裡迸出來了。瘦得像車轅的脖子上鼓出青筋。這是暗中恐懼的結果。

「擠不出奶來,親愛的。」阿加菲娜說,「我以為它懷孕了,早該有奶啦,可就是不下奶。」

「哪裡是懷忠了!你瞧奶頭上有膿。我給你點草藥膏抹一抹。當然,我還要唸咒。」

「另一件倒霉的事是我丈夫。」

「我唸咒讓他不胡閙。這辦得到。他會緊緊粘着你,分都分木開。說第三件倒霉的事吧。」

「哪兒是胡閙呀。要是胡閙倒好了。倒霉的是恰恰相反,他簡直跟我和孩子們長在一塊了,為我們把心都操碎了。我知道他操的是什麼心。他想的是把軍營分成兩半,他上一個地方去,我們上另一個地方去。我們可能碰上巴薩雷格手下的人,他又不跟我們在一塊。沒人保護我們。他們折磨我們,拿我們的痛苦取樂。我知道他的想法。可別對自己人幹出蠢事兒呀。」

「讓我想想。我們會減輕你的悲傷。說第三件倒霉事兒吧。」

「哪兒有第三件呢!就這麼兩件,母牛和丈夫。」

「唉,你就這麼一點倒霉的事呀,親愛的,上帝會寬恕你的。這樣的人上哪兒找去!可憐的人兒有兩件傷心事,而一件是疼愛你的丈夫。我給你治母牛,你給我什麼?咱們開始治母牛啦。」

「可你要什麼呢?」

「一個大白麵包外加你丈夫。」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你在開玩笑吧?」

「你要太心疼的話,那就除掉麵包。光你丈夫,咱們保管成交。」

周圍的人笑得更厲害了。


  
「它叫什麼名字?不是你丈夫,是母牛。」

「美人兒。」

「這兒有一半的牛名叫美人兒。好吧,畫十字吧。」

於是她開始對母牛唸咒。起初她的咒語是針對牲口的。後來她唸得入了迷,向阿加菲妞傳授了一整套巫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彷彿着了魔,聽她唸唸有詞,就像他從莫斯科坐火車到西伯利亞來的時候聽馬車伕瓦克赫繪聲繪色地閒扯一樣。

士兵老婆念道:“聖姑莫爾格西娜,請到我們家做客。星期二,星期三,除掉邪病和膿瘡。膿瘡快離開乳頭。美人兒,別動彈,別碰翻凳子。站得穩如山,牛乳流成河。駭人的斯特拉菲拉,揭掉它身上的癲疤,把癲疤扔進尊麻。巫師的話將同聖旨一樣靈驗。

「阿加菲什卡,你什麼都得學會,辭謝,訓示,逃避咒和保護咒。你瞧,你以為那是一片樹林。其實那是妖精在同天使開仗,互相砍殺,就像你們同巴薩雷格作戰一樣。」

“我再舉個例子,你看我指的地方。你看的方向不對,我親愛的。你用眼睛看,別用後腦勺看,朝我指的地方看。對啦,對啦。你看那是什麼?你以為風把禪樹上的兩根樹枝卷在一起?你以為鳥兒要築巢?可別那樣想。那是玩的把戲。那是美人魚在給女兒編花冠。它聽見人從旁邊走過,扔下花冠,被人嚇跑了。夜裡它準能編好,你瞧著吧。

“再拿你們的紅旗來說吧。你怎麼想?你以為它是一面旗子?其實它才不是旗子呢,而是瘟疫姑娘誘惑人的紫手絹。我為什麼說誘惑?她向年輕的小伙子們揮手絹,眨眼睛,誘惑他們去殘殺,去送死,然後放出瘟疫。而你們卻相信了:全世界的無產者和窮人都到旗子底下來。

“現在什麼都得知道,親愛的阿加菲妞,一切都得知道。不管哪只鳥兒,哪塊石頭,哪株草。比如,那只鳥兒是灰歐驚鳥,那只野獸是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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