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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醫生常看到帕姆菲爾·帕雷赫和他的家屬。整個夏天,他的妻子和小孩都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奔波。他們被經歷過的災禍嚇破了膽,正等待新的災禍。流浪在他們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帕姆菲爾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的淡黃色頭髮曬成了亞麻色,因風吹日曬而發黑的臉上長着整齊的白眉毛。孩子們還太小,在他們身上看不出驚恐的痕跡,但驚恐把他們母親臉上的生氣驅趕得一千二淨,只剩下枯幹端正的臉龐,閉成一條縫的嘴唇,以及隨時準備自衛的凝滯在臉上的驚恐和痛苦。
帕姆菲爾愛他們大家,特別是孩子,愛得要命。他用鋒利的斧頭角在木頭上給孩子們刻出各種玩具,什麼兔子呀,熊呀,公鷄呀,技術之擁熟令醫生驚訝不已。
他們來了後,帕姆菲爾非常快活,精神為之~振,身體漸漸康復。後來傳出消息,鑒於家屬對軍營的情緒產生了有害的影響,必須把游擊隊員同他們的心上人分開,使軍營擺脫非軍事人員,把運載難民的大車護送到更遠的地方,在那裡把大車圍起來過冬。把家屬同遊擊隊員分開的議論很多,但實際的準備卻很少。醫生不相信這種措施行得通。但帕姆菲爾心裡壓了一塊石頭,先前的幻覺又出現了。
冬季來臨之際,不安、茫然、恐怖和混亂的形勢,荒唐和古怪的現象,攪亂了整個軍營。
白軍按照預定的計劃包圍了暴亂者。·這次成功的戰役是維岑、克瓦德里和巴薩雷格三位將軍指揮的。他們都以行動堅決果斷著稱。軍營暴亂者的妻子們,尚未離開故鄉的和平居民,以及留在敵人包圍圈內的村子裡的居民,聽到他們的名字便嚇破了膽。
上面已經說過,白軍找不到縮小包圍圈的辦法。在這點上游擊隊用不着擔心。然而,也不能對敵人的包圍置之不理。屈從環境會增長敵人的氣焰。儘管在包圍圈中也許沒有危險,但總得衝破包圍圈,哪怕算是向敵人示威呢。
為此分出遊擊隊大部分力量,把他們集中起來向西面的圓弧突圍。經過幾天苦戰,游擊隊擊潰了白軍,在這裡打開了缺口,進入他們的後方。
這個缺口成了自由通行的地帶,打開了通向大森林中的暴亂者的道路。大批新難民從這裡奔向游擊隊。這批從農村逃出來的和平居民並非游擊隊員們的直系親屬。周圍的農民懼怕白軍的懲罰措施,都離開自己的家園,自然而然地投向樹林中的農民軍隊,因為他們把游擊隊看成自己的保衛者。
但游擊隊正想擺脫已有的吃閒飯的人。他們管不了新的難民。他們到樹林外去阻擋難民,把他們阻擋在大道上,把他們領到樹林旁邊契裡姆卡小河上一座磨坊附近的空地裡。這塊空地是磨坊四周的農舍形成的,人們管它叫農舍村院。打算把難民安置在這裡過冬,並把分配給他們的食物也存放在這裡。
既然作出這樣的決定,事情便自然而然地進行下去,連游擊隊司令部的措施也無法跟上。
對敵人取得的勝利反而使情況複雜化了。白軍把衝破包圍圈的那股游擊隊員放進自己的後方後,又縮緊並封閉了缺口。那股脫離主力部隊的人返回森林的道路被切斷了。
逃到游擊隊裡來的家屬也出了事兒。在無法通行的密林裡很容易走錯路。派去接她們的人沒找到她們,同她們走岔了,只好自己回來,可女人們本能地走進大森林的深處,一路上創造出許多機智的奇蹟:把兩旁的樹木砍倒,架起木橋,開出_條路。
這一切都是違背游擊隊司令部意願的,把利韋裡的計劃和決定完全打亂了。
因此,他同斯維利德一起站在離公路不遠的地方,在那裡大發脾氣。公路從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穿過大森林。他的軍官們站在公路上辯論,是否割斷沿公路的電話綫。最後決定權屬於利韋裡,可他同流浪漢兼捕獸人正談得起勁,向他們直擺手,表示他馬上就到他們那兒去,請他們等他一下,先別走。
斯維利德對判處伏多維欽科死刑的事一直憤憤不平,他認為伏多維欽科根本無罪,只不過他的影響、他同利韋裡爭高下造成了軍營的分裂。斯維利德想脫離游擊隊,去過先前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但這當然不可能。他被游擊隊僱用了,把自己賣給了游擊隊,如果他離開林中弟兄,等待他的將是槍斃的命運。
氣候壞得不能再壞了。一陣離地面很低的急風,吹散了一塊塊如同飛舞的煤煙片似的烏雲。從烏雲中突然降下雨雪,彷彿一個穿白衣服的怪物突然拍起風來。
剎那間遠處便是白茫茫一片,大地鋪上了一層白雪。但白雪馬上又融化得一乾二淨。天地黑得像木炭,從遠處刮來的暴雨從天上斜潑下來。地面再也吸收不了水。但過了一會兒烏雲散開,彷彿要給天空通風,從上面打開泛着寒冷青光的玻璃窗戶。土壤無法吸收的積水彷彿回答天空似的,也打開泛着同樣光澤的水窪和池塘的窗戶。
陰雨像一團煙霧滑過針葉林灌滿松脂的松針,但無法穿透它們,就像水流不進油市一樣。雨水落在電話線上,彷彿穿了一串晶瑩的珠子。它們一顆挨着一顆緊緊地掛在電話線上,落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