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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牆角就是她的家,兩步路就到,但她在街上要舒服些。她願意獃在街上,家裡憋氣,不好受。
各種憂鬱的念頭在她心裡翻騰。她想把這些念頭—一說出來,卻沒有足夠的詞彙,況且說到天亮也說不完。但是在街上,這些向她襲來的一團團陰沉的念頭她在幾分鐘之間便能擺脫,從修道院牆角到廣場拐角走兩三趟就行了。
復活節馬上就到,可家裡一個人也沒有,都走散了,就剩下她一個人。難道真是一個人嗎?當然是一個人。她收養的克秀莎不算。她又是什麼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也許是朋友,也許是敵人,也許是潛在的情敵。是符拉蘇什卡前妻的女兒,他說是他的養女,可也許並非養女,而是私生女?也許根本不是養女,完全是另外一碼事兒。男人的心能看透嗎?可也看不出姑娘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聰明,漂亮,無可指摘。比小傻瓜捷廖沙和養父機靈多了。
於是,復活節前夕就剩她一個人在家,被人遺棄,其他的人各去各的地方。
她的丈夫符拉蘇什卡沿驛道向新兵發表演說、勸導他們在戰場上立功。他要是能關心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使他免遭死亡的危險該多好!兒子捷廖沙也受不住了,在大競前夕跑掉了,在自己遭到倒霉的事之後,跑到庫捷內鎮親戚家尋開心去了。小伙子被職業中學開除了。留了四次級,到了八年級學校不再可憐他,把他趕出了學校。
唉,多悲傷啊!嗅,主啊!怎麼變得這麼糟,簡直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什麼都辦不好,真不想活下去了!怎麼會弄成這樣呢?是革命的力量?不,啊,不是。都是因為戰爭。男人的精華全在戰爭中被殺害了,只剩下毫無用處的廢物。
當承包商的父親家裡是否也同樣呢?父親不喝酒,是個知書識禮的人,家鄭“常富有。還有兩個妹妹波利亞和奧莉妮。就像名字那樣協調,她們倆也非常融洽,一對美女。上父親那兒去的木匠師傅都是儀表堂堂的漂亮男人。有一次,她們突然想編織六種毛色的圍巾(並非家裡困難而需要她們編織),變着法子玩耍。可是怎麼樣呢,她們的手藝那樣巧,全縣都稱讚她們編的圍巾。有時什麼都能讓她們高興,比如濃密的頭髮、苗條的身材、教堂裡的祈禱、跳舞、客人、姿勢等等,別看是普通人家,小市民,工農出身。俄羅斯也像一位待嫁的姑娘,她有真正的追求者,真正保護她的人,而不是現在這些傢伙。如今一切都失去光澤,只剩下一群賣狗皮膏藥的文人,白天黑夜顛來倒去地說那幾句話,早晚要被話噎死。符拉蘇什卡和他的朋友們想憑藉香檳酒和善良的願望返回那黃金時代!但怎能奪回失去的愛情呢?為此必須移山倒海!加盧津娜已經幾次走到聖十字市場。她的家就在市場左邊。但每次她都改變了主意向後轉,又走進連接着修道院的小巷裡。
市場大得像曠野。先前每逢趕集的日子,農民的大車擺滿整個市場。市場的一頭緊靠着葉列寧街。另一頭由不大的一層或兩層的房子圍成弧線形。房子裡擠滿貨倉、賬房、做買賣的地方和手藝人的作坊。
太平年月,憎恨女人的布留汗諾,穿著長禮服,戴着眼鏡,坐在他家敞開的大門前的椅子上,裝模作樣地看小報。他是個粗野不堪的人,做皮子、焦油、車輪、馬具、燕麥和乾草等買賣。
這裡,在昏暗的小窗戶上,放著幾隻硬紙盒,盒上積滿多年的塵土,盒裡裝着幾對裝飾着緞帶和小花束的結婚蠟燭。在窗戶那邊的小空屋裡,沒有傢具,几乎沒有存放過商品的影子,如果不算一個個擦在一起的一堆蠟圈的話。可就在這間屋裡,那位不知住在何處、擁有百萬資財的蠟燭製造商的神秘的代理人,做過成千盧布的地板蠟、蠟和蠟燭的交易。
這裡,在街上的一排商店當中,是加盧津家開設的雜貨鋪。雜貨鋪有三間門臉,出售茶葉、咖啡、糖等貨物。每天都要掃三遍沒上漆的乾裂地板,因為老闆和夥計們喝起茶來就沒節制,把泡過的茶葉都倒在地板上。年輕的老闆娘特別樂意坐在這兒的錢櫃後面。她心愛的顏色是淡紫色,這是教堂舉行大典時候神甫教袍的顏色,丁香花苞的顏色,她最講究的天鵝絨服裝的顏色,她那套維也納器皿的顏色。這是幸福的顏色,回憶的顏色。她覺得革命前俄羅斯處女時代的顏色也是紫丁香色的。她喜歡坐在錢櫃前,因為在玻璃罐散髮出澱粉、糖和深紫色黑醋慄水果糖香味的鋪子裡,黃昏時淡紫色的光線正好同她心愛的顏色吻合。“這裡,在院子的一角,存放木材倉庫的旁邊,有一座四面都已破裂的舊二層樓房,樓房是用舊木板蓋成的,像一輛用舊的轎式馬車。樓房裡有四套房間,兩個樓角都有出口。樓下左首是扎爾金德的藥房,右首是公證人的辦事處。樓上藥房那)L住着什穆列維奇裁縫一大家子人,裁縫的對面,公證人的樓上,擠了好幾家住戶,門上貼滿的招牌和牌子說明他們都是幹什麼的。這兒管修表和補鞋。茄克和施特羅達克在那I[合夥開了一家照相館,此外還有卡明斯基的刻字鋪。
由於房間太擠,攝影師的兩個助手,修版的謝尼亞·馬吉德松和大學生布拉仁,在院子的木倉庫過道里搭了~間實驗室。從紅指示燈可以看出他們正在那兒幹活,指示燈一閃,窗戶也微微一亮。窗戶下鎖着一條叫托米克的小狗,小狗叫起來整條葉列寧街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