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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今天的青菜湯很好!」索巴克維奇說,他喝了一口菜湯,從盤裡拿了一大塊雜餡包子——這是配湯吃的名菜點,是羊肚兒裡楦上蕎麥飯、牛腦子和蘑菇莖做的。「這樣的包子,」他轉身對著奇奇科夫說道:「您在市裡是吃不到的,鬼知道他們會塞給您什麼!」
「可是省長公館的飯菜不錯呀,」奇奇科夫說。“您知道那是用些什麼東西做的嗎?
您知道就不會吃啦。“
「怎樣做的我說不出,不能隨意論斷,可是那豬排和燉魚卻是極好的。」
「這是您的錯覺。 我可明白他們在市場上買些什麼東西。那個壞蛋廚子,跟法國人學,到市場上買一隻公貓,剝掉皮,就送到桌上來充兔子。」
「哎!你怎麼說這麼噁心的事,」索巴克維奇太太說。「怎麼辦呢,親愛的,他們就是這麼做的嘛;不能抱怨我,他們都是這樣做的呀。 不管是什麼廢物,要是咱們家的阿庫利卡早就扔到——請原諒——扔到泔水桶裡去了,但是他們卻拿它煮湯!往湯裡放!放到湯裡去!」
「你在吃飯的時候總愛說這類令人作嘔事兒!」索巴克維奇太太又指責了一句。「親愛的,有什麼辦法呢,」索巴克維奇說:「又不是我這樣幹的,但我要當面對你說:我決不吃烏七八糟的東西。 青蛙就是用糖包起來,我也不往嘴裡放,牡蠣也不吃:我知道牡蠣的樣子象什麼。請吃點兒羊肉,」
他又轉身對奇奇科夫說:「這是羊肋配米飯,不是城裡老爺們廚房裡做的那種羊肉,他們用的肉都在市場上放了四五天了!這都是德國博士和法國博士們想出來的:為了這個,我真想全絞死他們!他們想出了什麼飲食療法,用少吃挨餓的辦法來治病!他們德國人文弱,不吃東西行,他們以為俄國人的胃也受得了!不,全是他們的無稽之談,全是……」說到這裡,索巴克維奇甚至氣憤地搖了一下頭。“他們高談文明、文明,但是這種文明——呸!
真想用個別的詞,但是吃飯時說不合適。 我家裡不這樣。我是吃豬肉——就來只整豬;吃羊肉,就來只全羊;吃鵝,就把整鵝端上來!
我寧願吃兩樣菜,但要吃得心滿意足。「索巴克維奇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話:他把半拉羊肋扒到自己的盤子裡,肉吃光了,骨頭也啃了,還把每塊骨頭嘬了一遍。“這傢伙倒挺會吃。」奇奇科夫心想。「我家裡不這樣,」索巴克維奇用餐巾擦着油手說,「我家裡不這樣,不象普柳什金:有八百個農奴,吃住還不如我家放牲口的!」
奇奇科夫問道。「這普柳什金是什麼人?」
「混蛋一個,」索巴克維奇答道。「小氣得難以想象。 監獄裡帶鐐銬的犯人也比他生活得好:人全叫他給餓死了!」
「真的!」奇奇科夫慇勤地接過話茬說,「您是說他家的農奴死的多嗎?」
「大批大批地,象死蒼蠅似的。」
「真象死蒼蠅似的?請問他住得離您這裡有多遠?」
「五俄裡。」
奇奇科夫喊了一聲,「五俄裡!」他甚至感到了微微的心跳。「那麼從您家大門出去,是往右拐呢還是往左拐?」
索巴克維奇說。“我勸您不要打聽去這條老狗家的路!
到任何一個下賤地方去也比到他家去更能得到寬恕。“
「不,我打聽並無任何目的,不過是想瞭解一下各地情況,」奇奇科夫答道。羊肋之後,端上了奶渣餅,每個都比盤子大得多;不久又端上了大火鷄,個頭兒賽牛犢,裡面塞滿了餡:鷄蛋啦,大米飯啦,豬肝啦,以及說不上來的什麼東西,都是塞在鷄肚子裡。 午餐至此結束。 離開餐桌的時候,奇奇科夫覺得自己的體重增加了足足一英鎊。 主客一塊兒來到客廳,客廳裡已擺好了一小碟果醬,不是梨醬,不是李子醬,也不是什麼別的野果醬,但客人和主人都沒有動它一下。 女主人出去往別的小碟裡盛果醬去了。 趁她不在,奇奇科夫打算跟索巴克維奇談正事,索巴克維奇在飽餐之後,嘴裡咕咕嚕嚕,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躺在圈椅上,手一會兒劃劃十字,一會兒捂着嘴。 奇奇科夫對他說道:「我想同您談一件小事。」
「又拿來一碟兒蜜糖!」女主人端着一個小碟兒進來了。「蜜糖煮蘿蔔!」
索巴克維奇說。「我們等會兒再吃!」
「你先回屋去吧,我要幫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脫掉燕尾服,稍稍休息一會兒!」
女主人要吩咐人送鴨絨被子和枕頭來,男主人說:「不用啦,我們坐在圈椅裡休息一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