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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押在酒館裡啦?「說完便開始向後倒車,想從人家的車套裡掙脫出來,但白費事,車套全都攪纏到一起了。 花斑馬好奇地聞着兩邊的新朋友——它插到對方的兩匹馬中間。 這時車裡的女眷驚慌失色地在注視着這一切。 女眷中一位是老太婆,另一位是年齡在二八的妙齡女郎,一頭金黃色的秀髮梳得精巧而可愛。 橢圓的臉蛋兒紅中透白,鮮艷嬌嫩——就象一個新下的鮮蛋拿在管家婆黢黑的手裡對著太陽看的時候陽光透射過來的那種顏色。 她那兩隻小巧玲瓏的耳朵好像被明亮的陽光照射得通明透亮。 這時她吃驚地張着嘴唇,眼裡含着眼淚——這一切在她身上顯得那樣可愛,以致我們的主人公足足獃看了她好幾分鐘,絲毫沒有理會兩家的馬匹和車伕之間發生的糾纏。」趕開呀,你這個新城的迷糊!“對方的車伕喊着。 謝利凡向後拽了拽套繩,對方也往後拽了拽套繩,兩邊的馬都朝後退了幾步,但又湊到一起了,原來兩邊的車套絞成一團。 這時,花斑馬對它的新朋友已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肯從意外陷進去的車轍裡退出來。 它把大長嘴放到新朋友的脖頸上,好似在對著人家的耳朵說悄悄話呢,——大概說的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混話吧,因為那位新朋友在不停地搧動着耳朵嘛。見有這種熱閙,村裡的農夫都趕來了——村子幸虧離的不遠。 這種熱閙對農夫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盛事,就象德國人看到了報紙或俱樂部似的。 不一會兒馬車旁邊便擠得人山人海。 村裡就只剩下老太婆和小孩子了。 絞到一起的車套解開了。 花斑馬長臉被打了幾下,後退了幾步。 可那幾匹外來的馬呢,弄不明白是因為捨不得同新朋友分手呢,還是僅僅由於犯了糊塗,總之,不管車伕如何鞭打,它們總是寸步難行,象釘在那裡一樣。 農夫們的關切心已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人人爭先恐後地出謀劃策:“去,安德留什卡,去牽右邊的幫套,米佳伊大叔騎到轅馬上!
騎上去呀,米佳伊大叔!“
米佳伊大叔留着火紅的鬍子,又高又瘦,騎到了轅馬上,好象村裡的那個鐘樓,或者更象井邊打水用的吊桿。 車伕抽了幾鞭子,可是無濟於事,米佳伊大叔什麼作用也沒有起。「停下,停下!」鄉下人說道。「米佳伊大叔騎到幫套上去,讓米納伊大叔騎到轅馬上!」米納伊大叔膀闊腰圓,鬍子漆黑,象墨一樣,肚子大得就象一隻足夠供全集市凍得發抖的人喝熱蜜水用的大茶炊。 他高高興興地騎上了轅馬,轅馬被壓得差不多要趴到地上了。「這回行啦!」鄉下人喊着。“打呀,打它!給那個黃驃馬一鞭子,它象只懶蚊子站在那裡支棱着腿兒!“
米佳伊大叔和米納伊大叔看到不管怎麼打也無濟於事,便兩人都騎到轅馬上,讓安德留什卡騎到幫套上。 車伕最後失去了耐性,把米佳伊大叔和米納伊大叔都趕了下來。 他這樣做算對了,由於馬身上已經熱氣騰騰,好象一口氣趕了一站路似的。 他讓馬休息了一會兒,馬就自動架着車走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奇奇科夫一直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那個陌生的姑娘。他有幾次想跟她談談,但是沒有找到機會。 女眷那輛馬車終於駛去了,容貌清秀、體態輕盈的姑娘如夢幻般地消失了,剩下的又只是一條大道,一輛馬車,讀者熟悉的那三匹馬,謝利凡,奇奇科夫和一片平坦空曠的田野了。在人生的道路上,不管是在粗魯、貧苦和齷齪的社會底層還是在冷漠無情、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中間,每個人都可能碰到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景象,這景象足以激起一種同他命中注定要體驗一生的那種感情迥然不同的感情,雖然這種事情或許只有一次。 不管我們生活中充滿着怎樣的悲哀煩惱,都可能有一絲燦爛的喜悅快活地一閃而過,正象一個偏遠窮苦的村莊有時也突然會有一輛漂亮的馬車駛過一樣,那金碧輝煌的輓具、膘肥體壯的駿馬和閃閃發光的車窗玻璃,使得除了農家大車以外再無所見的鄉下人張着嘴,拿着帽子,久久地獃立在那裡,儘管那輛奇異的馬車已經飛駛而去,早就渺無蹤跡了。 那位金髮女郎也是這樣,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小說裡,又馬上消失了。那時的奇奇科夫要是換上個二十歲的小伙子,無論這小伙子是個驃騎兵,是個大學生,還是個初入仕途的青年,——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