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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老媽媽,決不會忘,」他邊說,邊用手擦着汗——他已經汗流滿面了。他問她市裡有沒有代理人或可以委託代辦文契手續和其他事宜的熟人。「有啊,大司祭基里爾神父的兒子在公證處呢,」科羅博奇卡說。奇奇科夫請她給他寫封委託信,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乾脆自己擬起信稿來。 這時,科羅博奇卡暗自思考:「如果拉攏拉攏他,讓他把我的麵粉和畜肉收購給公家就好了,昨天和好的面還剩了一塊,這就去告訴費季尼婭烙油餅;烤一個鷄蛋素餡餅也不錯,家裡人烤得很好,而且費的時間也不多。」女主人出去安排人執行烤素餡餅的事去了,她的計劃裡大概還要補充上廚房裡的其他一些烹飪作品。 這當兒奇奇科夫回到了過夜的客廳,要從他那只小紅木箱裡取幾張要用的紙。客廳已收拾乾淨,豪華精美的鴨絨褥子已經拿走,沙發前邊已經擺上了一張蒙着檯布的桌子。 他把小紅木箱放到桌子上,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由於他感到渾身是汗,象是掉進河裡剛爬上來似的:身上的東西,從襯衫到襪子,全濕透了。「哎,可惡的老東西把我折磨死了!」他說完,略事休息,便打開了小紅木箱。 作者相信,有些讀者很好奇,連這個小紅木箱裡面的擺設也想知道個究竟。 好吧,為什麼不使他們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呢!箱子裡面的格局是這樣的:當間放著香皂盒,香皂盒一側是六七個放刮臉刀片的窄格子,香皂盒兩頭是兩個方格子,一個放吸墨器,一個放墨水瓶,香皂盒的另一側,挨着兩個方格子的是一條凹槽放鵝毛筆、封蠟和其他一些較長的東西,凹槽旁邊是各種格子,放短一些的東西——名片啦,郵票啦,戲票啦等等各種留起來作紀念的東西。 上邊帶各種格子的一層拿開以後,下邊放著一摞紙,紙下邊是一個從箱子側面向外拉的錢匣子。 主人總是拉出來又急忙放回去,因此很難說準裡面究竟有多少錢。 卻說奇奇科夫馬上忙活起來,削好了鵝毛筆,開始替老太婆寫信。 就在這個時候,女主人走了進來。「你這箱子真好,先生,」她坐到他身旁說。「肯定是在莫斯科買的吧?」
「是在莫斯科買的,」奇奇科夫一邊寫一邊答道。「這,我知道:那裡什麼活兒做的都好。 前年我妹妹在那裡給小孩們買了幾雙棉皮靴:那貨色結實得一直穿到現在。哎喲,你有那麼多帶印花的紙呀!」她往奇奇科夫的小箱子裡看了一眼說。 裡面帶印花的紙的確不少。“我這裡缺東少西;送給我一張也好!
有時候得向法院遞個什麼呈子,卻沒有紙寫。“
奇奇科夫對她解釋,說這種紙是專門訂立買賣契約用的,不是遞呈子用的。 不過,為了敷衍她,奇奇科夫還是給了她一張印着一盧布印花的紙。 寫完信,奇奇科夫請她簽字並出具一下死農奴的名單。 雖然這個女地主不做任何記錄,沒有任何名單,可是死農奴的名字,她卻記得滾瓜爛熟。 他請她立即口授,由他筆錄有些死者的名字,特別是他們的諢名,使他感到驚訝,因此,他每聽完一個名字,寫之前,都要先停一下,有個叫不敬牲口槽的彼得。 薩韋利耶夫使他感到特別奇怪,他不由得說了一句:「嗬,好長!」另一個名字前面添了個「牛屎磚」
,還有一個名字乾脆叫:車輪伊萬。名單寫完,他吸了一點兒氣,聞到了油煎食物的誘人香味。「請隨意吃點兒吧,」女主人說。奇奇科夫一回頭,發現餐桌上已擺滿了香菇、油煎包子、奶渣餅、油餅、薄餅、蔥花餅、罌粟籽餅、胡瓜魚餅、應有盡有。「吃點兒鷄蛋素餡餅吧!」女主人說。奇奇科夫往前湊了湊,一下子就吃了大半個鷄蛋素餡餅,吃完稱讚了一番。 鷄蛋素餡餅本來就好吃,由於跟老太婆周旋勞累就顯得更好吃了。「不想再吃點兒薄餅嗎?」女主人說。奇奇科夫一下子捲起三張薄餅作為對該問題的答覆,在香噴噴的奶油裡蘸了蘸,送進嘴裡,然後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和兩手。 他這樣重複了三次之後,便請女主人派人去吩咐給他套車。 女主人馬上讓費季尼婭去吩咐,順便再拿幾張新烙的薄餅來。「老媽媽,您家的薄餅很好吃,」奇奇科夫說著又吃起剛端上來的熱薄餅。「我家的人烙餅很好的,」
女主人說。「糟糕的是今年不好,麵粉差些……先生,您不用着急呀?」她看到奇奇科夫拿起了帽子,說。「車還沒有套好嘛。」
「我的家奴套車套得快。 馬上會套好的,老媽媽。」
「那麼,請您不要忘了收購的事兒。」
「忘不了,忘不了,」奇奇科夫朝門口走着說。「您不收購豬油嗎?」女主人跟在他身後問。「怎麼不收購?當然收購,但是要等以後再說了。」
「聖誕節前後,我會準備好豬油的。」
「好,要收購,什麼都收購,豬油也收購。」
「也許還收購羽毛吧。聖誕節齋戒開始前,我也會有羽毛賣的。」
「好的,好的,」奇奇科夫說。「瞧,先生,您的馬車還沒有套好,」他們走到門口台階上時,女主人說。「馬上會套好的,馬上。 請告訴我奔大道怎麼走。」
「怎麼講呢?」女主人說。「很難講清楚,拐彎的地方太多了;我派個小丫頭去送你吧。 你的車伕座上能給她擠個地方坐吧?」
「當然可以。」
「那我就給你派個小丫頭去;她認識路;不過,你可別把她拐走了!我一個丫頭已經被商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