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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靈魂 - 17 / 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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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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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是,太太!」費季尼婭說著,便在鴨絨褥子上鋪上床單,把枕頭放好。「瞧,被縟鋪好了,」女主人說。「晚安。 再不需要什麼了嗎?先生,或者你也有個習慣,願意在臨睡前讓人家給你搓腳跟?先夫在世的時候沒人給撓腳跟是睡不着覺的。」

可是客人對撓腳跟也謝絶了。 女主人一走,他立即把全副披掛都脫下來,不管是外邊的還是裏邊的,統統交給了費季尼婭,費季尼婭道過晚安以後便拿着這些濕漉漉的衣服走了。 剩下奇奇科夫一個人,他看了一眼鋪好了的被縟,那被縟摞得高高的,快夠着天花板了。 看來費季尼婭是拍打鴨絨褥子的好手哩。 他放了一把椅子踏着爬到鋪上去,那被縟卻被他壓得快到地板了,褥子縫裡擠出來的羽毛滿屋飛。 他熄滅了蠟燭,把印花布被蓋上,手腳一縮,便馬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太陽已經老高了。 耀眼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直射到他的眼上,昨天老老實實睡在牆上和天花板上的蒼蠅,全都撲向他來:一個撲到他的嘴唇上,另一個落到他的耳朵上,第三個總想落到他的眼睛上,還有一個不小心落到他的鼻孔附近,被他在睡夢中深深一吸,吸進了鼻孔,結果使他狠狠地打了一個阿呵——這就是他醒來的原因。他看了一下房間,這才發現牆上掛的並非全是鳥兒:還掛着一張庫圖佐夫的畫像和一張油畫——上邊畫的一個老頭兒,穿著沙皇保羅一世時代帶紅色翻袖口的制服。 掛鐘又噝噝了一陣,敲了十下。 門外探了一下一個女人的臉,立刻便縮了回去,因為奇奇科夫為了睡得更好些,把衣裳脫得一乾二淨。 他感到探進來的臉好象有些熟悉。 他開始回憶來人是誰,最後想起原來是女主人。 他把已被烘乾、刷淨的衣服穿上。 他穿好衣服,走到鏡子跟前,又打了一個大噴嚏,這噴嚏打得那麼響,以致正走到窗外(窗檯離地很近)的一隻公火鷄突然用它那奇特的語言象連珠炮似地嘰嘰喳喳地對他講了句什麼,可能說的是「祝您健康」吧,奇奇科夫回敬了它一句「混蛋」。他走到窗前仔細看了看院裡的景色:窗外跟養鷄場差不多,窄小的院子裡擠滿了家禽。 火鷄和母鷄多得數不清;一隻公鷄在它們中間踱來踱去,晃動着鷄冠,歪着頭,好象在傾聽什麼;一頭母豬帶著一窩小崽也展現在這裡;母豬在這裡扒拉著垃圾堆,順嘴吃了一隻小雛鷄,接着又若無其事地嚼起西瓜皮來。這個小院子,或者說養鷄場,是用木板圍起來的,一片菜園在板牆外邊,裡面種着白菜、洋蔥、土豆、甜菜和其他別的菜。 園子裡還零零散散地長着一些蘋果樹和其他果樹,樹上都帶著網子防備喜鵲和麻雀,麻雀象一片片斜掛着的烏雲一樣,從一個地方飛到另一個地方。 因此,還做了幾個稻草人插在高桿子上伸展着兩臂;有一個稻草人頭上戴的是女主人戴過的睡帽。 菜園外邊是連綿不斷的農家小院——這些小屋蓋得零零落落,沒有形成規則的街道,不過奇奇科夫看來,住在裡面的人日子過得還算富足,由於那些小屋維修得都很好:房蓋上的爛木板都換上了新的;沒有一家的大門框是歪斜的;在向他這邊開口的農家板棚裡全停放著几乎是嶄新的備用四輪大車,有的棚裡是一輛,有的棚裡是兩輛。「她的這個村子還挺大哩。」他說完就決定同女主人好好談談,套套感情。 他向女主人探頭進來的那個門縫瞟了一眼,見她坐在茶桌旁邊,便懷着愉快而親切的感情走過去。「您好,先生。 睡得怎樣?」女主人站起身子問道。 她的衣着比頭一天好些——一件深色的罩衣,沒有戴睡帽,可脖子上仍然圍着一件什麼東西。「睡得好,好,」奇奇科夫說著,坐到一張圈椅上。「老媽媽,您睡得好嗎?」


  

「不太好,先生。」

「為什麼呢?」

「失眠哪。 腰酸腿疼,渾身難受。」

「會好的,會好的,老媽媽。 不要緊。」

「希望上帝保佑能好。 我抹過豬油,也擦過鬆節油。 您想往茶里加點什麼?瓶子裡有水果汁。」


  
「加點兒水果汁也很好呀,老媽媽。」

我想,讀者已經注意到奇奇科夫態度儘管親切,但他說話卻比馬尼洛夫隨便得多,根本沒有客套。 應當說,要是我們俄國在其他方面還沒有趕上外國人的話,那麼在待人接物的分寸方面卻遠遠超過了他們。 我們在禮遇言談方面的千差萬別,是不勝枚舉的。法國人或德國人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也明白不了個中的微妙差異!他們跟百萬富翁和跟香煙小販講話差不多是用同一種聲調和同一種語彙,儘管他們心裡也會恰當地暗向百萬富翁諂媚。 我們卻不這樣:我們有這麼一些高手,他們對有二百個農奴的地主講話就跟對有三百個農奴的地主不同,對有三百個農奴的地主講話又跟對有五百個農奴的地主有所差別,對有五百個農奴的地主講話呢又跟對有八百個農奴的地主不同;總之,即使把地主分為一百萬等,他們同不同等級的地主講話,其聲調和語彙也都能有所區別。再比如說,有那麼一個辦公廳——這辦公廳當然不在此地,而是遠在天邊;比方說,辦公廳裡有個主任。 請大家看看他坐在下屬中間將下屬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的威風吧!又傲慢又高貴,他的臉上什麼神情沒有呢?拿起筆來畫好了:普羅米修斯在世界文學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我認為這部小說不,簡直是一個普羅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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