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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他是沒有呵。我的親愛的,」維勒先生說;「假使你照他自己的腿做個模型放在他的餐桌上,他自己也不會認識的。唔,他常常走到他的辦公室去,身上掛了一根漂亮的金錶鏈,大約有一又四分之一長,一隻金錶放在表袋裏。那表是很值錢的~~我不敢說值多少,不過總是一只要多貴有多貴的表~~又大又重,圓的,難得有那麼大的表,就像難得有他那麼胖的人。表面按着比例也很大。‘你最好不要帶這表~那位老紳士的朋友們說,’你會遭到搶劫的~他們說。‘我嗎‧,他說。’是呀,要搶你~他們說。‘好吧~他說,’我倒要看看有哪個賊能把這表拿出來,連我也拿不出呀,它裝得太緊了~他說,‘每次我要知道時間,總是隻好看麵包店裡的鐘。,於是他笑得快活死了,像是要裂成碎片,並且又伸着撲了粉的頭拖着辮子出去了,沿著河濱大道踉蹌地走着,帶了拖得比平常更長的錶鏈,那只大圓表在他的灰色的粗絨布短褲口袋裏,几乎要裂出來似的。全倫敦沒有一個扒手沒有拉過那鏈子,但是那鏈子從來也不會斷,表從來也不會出來,所以他們不久就厭倦了在人行道上拖着腳步跟着這一位紳士走了。他呢,回家就笑得不可開交,辮子抖動得像隻荷蘭鐘的擺。最後,有一天那老紳士正在搖搖擺擺着,看見一個他一眼就猜出來的扒手走過來,跟一個頭很大的小孩子手攙着手。’出花樣了~老紳士自言自語說,‘他們要再嘗試一次,可是不會成功的!,所以他開始格格地笑得很開心,但是忽然,那小孩子放開扒手的手,頭向前筆直撞上了老紳士的肚子,叫他痛得彎了好半天的腰。’殺人了!,老紳士喊。'行啦,先生~扒手湊着他的耳朵低聲說。等他伸直了腰的時候,表和鏈子都沒有了,還有更糟的呢,從此從後老紳士的消化就壞了,一直到死都沒有好;所以你當心你自己吧,小傢伙,當心不要太胖了。」
維勒先生說完了這個似乎使胖孩子很感動的富有教訓意味的故事之後,他們三人就走到那大廚房裡;按照老華德爾的祖宗從太古就立下來的一個規矩,每年聖誕前夜都遵守的慣例,全家的人這時候都集合到這大廚房裡來。
在這廚房的天花板的中央,老華德爾剛剛親手掛了一大根槲寄生樹枝,這一根樹枝立刻就引起了一場普遍的和極其愉快的掙扎和騷亂(英國舊時風俗,聖誕前夜或聖誕早晨,凡是在這槲寄生樹枝下面的女子,任何男子都可以和她接吻,現仍殘存。);在正中間是匹克威克先生,他用那種足以使美人托林格洛娃的後裔感到榮幸的慇勤,拉住老太太的手,把她領到那神秘的樹枝下面,禮貌周全地吻吻她表示致敬。老太太就用適合于如此重大而嚴肅的事情的全部尊嚴接受了這實惠的禮貌;而那些年輕的女士呢,對於這個風俗沒有抱著那樣全心全意的迷信式的尊敬,或者也許是認為假使這樣的「接吻致敬」費點兒事才得到的話是足以大大地增加它的價值吧,所以就又叫喚又掙扎,向角落裡逃避,說狠話,說軟話,總之用盡一切方法來拒絶,但是並不離開這房間;直到有些比較缺少冒險性的紳士正要斷了這種念頭的時候,她們卻突然覺得繼續抵抗是沒有用的,就爽爽快快地讓人吻了。艾克爾先生吻了那黑眼睛的年輕女士,史拿格拉斯吻了愛米麗。維勒先生~~倒不單單是因為在槲寄生樹枝下面的緣故~~吻了愛瑪和其他的女仆們,只要是他捉得到的他都吻。至于兩位窮親戚,他們吻了每一個人,連年輕的女客中間那些比較醜的也在所不免;這些比較醜的女客呢,在過度惶惑的心情之下,在槲寄生樹枝剛剛掛上的時候就恰恰跑到它的下面,自己也不知道!華德爾背向火爐,站在那裡觀看著這個場面,非常滿意;胖孩子卻利用這機會,迅速地擅自吞了一塊特別好的碎肉餅,那是特地給什麼人留着的。
現在,叫喚聲消沉了,臉孔都是紅的,發鬈都是亂的,匹克威克先生呢,如上面所說的吻了老太太之後,正站在槲寄生樹枝下面很高興地看著他周圍進行的一切,這時候,那位黑眼睛的年輕女士跟其他年輕女士們噓噓地談了幾句,忽然就衝了過來,用手臂摟着匹克威克先生的頸子,熱烈地吻他的左頰;匹克威克先生還不十分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就已經被她們全體包圍了,被她們每人都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