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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道:「雖在李海處,也是太白金星之意,彼此一同。」天師道:「今日到此,萬事俱備。再不須多話,各人安靜休養,以待進朝之日,面見萬歲爺。」眾位都說道:「天師之言有理。」各人安靜休養,不過三日中間,旗牌官報說道:「不知哪裡來的一個老道人,鬚髮盡白,手裡敲着木魚,口裡唸著佛,滿船上走過,不知是個甚麼出處?小的們未敢擅便,特來稟知元帥。」元帥道:「不過是個化緣的,問他要甚麼!叫軍政司與他甚麼就是,再不消到我這裡來煩瀆。」
藍旗官得了將令,跑出來迎着道人,問說道:「你是個化緣的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衣服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齋飯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道巾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鞋襪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得不耐煩,不理他,由他去敲。由他去敲不至緊,日上還可,到了晚上,他還是這等敲。
中軍帳兩位元帥聽著,明日早叫過旗牌官來,問說道:「昨日化緣道人,怎麼不肯化緣與他?」旗牌官道:「問着他,他只不開口。」老爺道:「既不開口,怎麼又在船上敲着木魚?喜得這如今是個回船之日,若是出門之時,軍令所在,也容得這等一個面生可疑之人罷?」旗牌官看見元帥話語來得緊,走將出去,扯着道人,往中軍帳上只是跑,稟說道:「這道人面生可疑,伏乞元帥老爺詳察!」元帥道:「那道人,你是哪裡人氏?」道人道:「小道就是紅江口人氏。」元帥道:「你姓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姓千百之百的百字。」元帥道:「你叫甚麼名字?」道人說道:「只叫做百道人,並沒有名字。」元帥道:「你到我船上做甚麼?」道人說道:「小道無事不到老爺寶船上。」元帥道:「你有事,你就直講罷。」道人說道:「元帥心上明白就是。」元帥道:「甚麼明白?你不過是個化緣。我昨日已經吩咐旗牌官,憑你化甚麼,着軍政司化與你去。旗牌官說問你,你不做聲。你既要化緣,怎麼礙口飾羞得?」道人說道:「非是貧道不做聲,旗牌官說的都不是,故此不好做聲得。」元帥道:「旗牌官說的不是,你就明白說出來罷。」道人說道:「貧道的話告訴旗牌官不得。」元帥道:「你告訴我罷。」道人說道:「也告訴不得。」元帥道:「既告訴不得,你來這裡怎麼?」道人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元帥道:「心上明白是個混話,我哪裡曉得?」道人又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一問,也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二問,也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三問、四問,他越發不作聲。元帥急性起來,叫聲:「旗牌官,攆他出去!」旗牌官一擁而來,一個攆,攆不動;二個攆,攆不動;加上三個、四個,也攆不動;就是十個、二十個,也攆不動。元帥道:「好道人,在那裡撒賴麼?」道人說道:「我豈是撒賴!我去自去,你怎麼攆得我去?」元帥道:「既如此,你去罷。」道人拂衣而去,又是這等敲木魚,又是這等唸佛。元帥道:「這個潑道人這等可惡,叫旗牌官推他下水去罷。」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班旗牌官你一推,我一送,把個道人活活的送下水裡去了。旗牌官回覆元帥,說道:「送道人下了水。」
道猶未了,道人恰好的站在背後。元帥道:「旗牌官敢弔謊麼?」旗牌官道:「怎敢弔謊!明明白白送下水去,不知怎麼又會上來?」元帥道:「這一定又是個變幻之術。」王爺道:「這樣妖人,何不去請教天師作一長處。」老爺道:「纖疥之疾,何足掛懷!叫旗牌官再送他下水去就是。」軍中無戲言,叫送他下水,哪個敢送他上岸?一會兒,一千旗牌官推的推,送的送,只指望仍前的送他下水,哪曉得這個道人有些古怪,偏然不動,就像釘釘了一般!
老爺大怒,罵說道:「無端賊道!說話又不明,送你又不去,你欺我們沒刀麼?殺你不死麼?」道人說道:「元帥老爺息怒,貧道不是無因而至此,只是老爺一時想不起。」元帥道:「盡說得是些混話,有個甚麼想不起?」道人說道:「你叫我去,我且去。你叫我下水,我且下水。只元帥想不起之時,貧道還要來相浼。」老爺道:「胡說!你且去。」道人說道:「我就去。」好個道人,說聲「去」,果真就去。
去到船之上,又告訴旗牌官說道:「你們送我下水,不如我自家下水去罷。」旗牌官道:「你下去我看看。」一轂碌跳下水去,一轂碌跳上船來。站在船頭上,眾人去推他,偏推不動。一個不動,十個不動,百個也不動。偏是沒人推他,他自家一轂碌又跳下水去,一轂碌又跳上船來。一班旗牌官不敢輕視於他,卻回覆元帥,把他跳下水,跳上船的事故,細說一遍。老爺道:「沒有甚麼法,待他再來」見我之時,我吩咐一聲殺,你們一齊上,再不要論甚麼前後,不要論甚麼上下,亂刀亂砍,看他有甚麼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