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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看到了它,幹嗎不叫出來呢?」在第一聲呼號過了幾分鐘後,因為再沒有聽到叫聲,亞哈便嚷道。「喂,把我晃上去;你們都上了當嘍,莫比-迪克決不會那樣孤零零地噴了一口水後,就連影蹤都不見的。」
事實也是如此,這些人在急趕直追中,可真把大鯨的噴水當成別的東西,一下子就真相大白了;因為亞哈還沒有到他的崗位;那根弔繩還沒有穿進甲板上的栓子,他就對他的人馬宣佈究竟了,弄得整個氣氛象是震盪着連發的槍聲那樣。原來莫比-迪克的身體已經一湧而現了!三十個鹿皮般的肺部發出了一陣凱旋的呼喊聲。這會兒,它不是在人們所想象的那個噴水的地方,而是近在船旁,就在還不到一英里的正前方。白鯨是這樣近在眼前,人們不是看到它那平靜而旁若無人的噴水;也不是看到它那發自它頭部的神秘噴泉的平和的迸射;而是看到了遠更奇妙的跳躍。這條抹香鯨從非常深的海底里用盡全力直冒了起來後,就此把它整個身軀全部顯現在清澈的空中,高高地滾起一丘炫目的泡沫,教人看到它已在相距七英里多的地方。這時,它所震撼起來的飛濺的狂濤,似乎就是它的鬃毛。在某些方面說來,這種跳躍就是它的挑釁行為。
「它在跳啦!它在跳啦!」又是一陣叫聲,這時,這條白鯨以它無限的驍勇,身子象只鮭魚直衝雲霄。在青翠的草原也似的海面上,襯着那個還要青翠的天邊,突然看到它噴出來的水霧,頓時有如看到一條閃爍的冰河,閃閃發光,叫人眼睛難耐;接着,那條冰河從那開始時的炫眼的強度逐漸逐漸消退,終於變成山谷中行將到來的陣雨那麼迷霧朦朧。
「喂,莫比-迪克,向太陽跳你的終吧!」亞哈叫道,「你的時辰和你的標槍已是近在眼前了!~下來!你們統統下來,留一個人在前桅上。小艇!~準備!」
那些水手忘記踩着那些用護桅索做成的勞什子索梯,大家都象流星般從孤零零的後支索和桅索上一溜就溜到甲板上;亞哈雖然不象他們那樣衝下來,還是很快就從他的崗位上落下來。
「放下去,」他一走到他的小艇~是一隻昨天午後才裝配起來的備用小艇~旁邊,就叫道。「斯達巴克先生,大船歸你啦~跟小艇隔得開些,可是,也要在小艇附近。下去呀!大夥兒!」
莫比-迪克這回象是要給他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恐怖似的,它先下手了,它身子一轉,就朝着這三隻小艇游了過來。亞哈的小艇居中;他給他那些人打氣後,就對他們說,他要先打大鯨的要害,~就是說,要直衝擊它的額頭,~這是一件並非不平凡的事情。因為在一定的距離內,這樣一種動作,就可以在一開始不讓大鯨那斜視的眼睛看到。可是,在短兵相接開始之前,在它對三隻小艇還是象對大船三支桅杆一樣看得清清楚楚時,那條白鯨一陣翻騰,狂奔疾馳起來了,可說是一下子就張起大嘴,在幾隻小艇間橫衝直撞了,那根皮鞭似的尾巴,甩來甩去要進行鏖戰了。它不顧每隻小艇向它投來的槍矛,似乎只是專心一意地要把做成小艇的每塊船板都給摧毀。可是,那些小艇使用巧妙的策略,不停地旋來轉去,象是戰場上的訓練有素的戰馬。三隻小艇暫時總算使它窮於應付;然而,跟它始終只有一塊船板的距離;亞哈那怕人的叫喊聲,衝散了別人的叫喊聲,聽來聽去始終只有他的嚷叫聲。
但是,最後,這條白鯨在它那難以使人追蹤的翻來覆去中,這麼旋過來又轉過去,跟那三根這會兒把它拴住了的繩索的鬆散一頭糾纏得十分亂,以致這些繩索一下子自己收縮了,把那幾隻專心一志的小艇曳向那些插在它身上的標槍那兒去;不過,這會兒,這條鯨又暫時地曳開了一點,彷彿要集中全力作一次更厲害的衝擊。亞哈抓住這個時機,先放出一些繩索,然後又迅速地把放出去的繩索用力拖拖搖搖~希望這樣一來,好把糾纏在一起的繩索抖散開來~可是嗨呀!~卻出現了一個比城垛似的鯊魚齒還要嚇人的場面了!
鬆脫了的標槍和捕鯨槍,都絆呀。扭呀,糾纏在迷魂陣似的繩索中,那些豎起的標槍鈎和槍尖,光輝閃爍。水珠滴滴嗒嗒地都一起堆在亞哈那只小艇的艇頭那些導纜器上。唯一的辦法就是:亞哈抓起一柄艇刀,有條不素地先把刀子割掉艙內的~割得很地道~然後又割艇外的繩索~刀光閃爍;於是,把外邊的繩索拉進來,朝裡遞給那個頭槳手,接着,又把靠近導纜器的繩子割了兩下~把割斷了的一捆槍尖槍鈎都丟進了海裡,這樣,一切又正常了。此時,白鯨突然在其它那些還沒有割掉的繩索裡一沖;這樣一來,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那兩隻繩索更其錯綜複雜的小艇就給乖乖地拖到它的尾巴那兒去了;這兩隻小艇象是兩隻滾來撞去的玉蜀黍包皮撞在碎浪衝擊的海灘上,撲通一撞後,它就直潛進了海裡,消失在一陣沸騰的大渦流裡。那些香氣撲鼻的杉木殘板斷片都在那大渦流裡盤來旋去地跳動了一會兒,好象浮泛在一碗迅速攪動的五味酒上的荳蔻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