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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 - 229 / 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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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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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可是,他這種體力上的劇烈虛脫,卻反而來得快也消得快。偉大人物,剎那間所積起的深重痛苦,往往等於常人終其一生所經歷的全部平淡痛苦。因此,這種人物,儘管是一樁一樁苦難加起來的,然而,如果天意已定,他們一生的經歷便成了整整一個時代的悲痛;而且完全是多次的剎那間的劇烈痛苦積聚起來的,因為哪怕是他們的最微末的一點痛苦,就其高尚的性質說來,就抵得上低劣的人整整一生的痛苦。

「標槍,」亞哈抬起半個身子來,慢吞吞地用一隻曲起的胳臂支撐着~「沒有出毛病吧?」


  

「沒有,先生,它還沒有用過;喏,在這裡,」斯塔布把標槍拿給他看。

「把它放在我面前;~有沒有人失蹤?」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支槳,先生,五個人都在這裡。」

「好~。喂,扶我一把;我要站起來。唔,唔,我看到它啦!你們瞧!你們瞧!還在向下風游去;那噴水多高呀!~放開我!亞哈身上那股長存的元氣又湧上來了!扯帆;把槳插出去;轉舵向風!」

每當一隻小艇給撞破了,按照通例,它的水手被另一隻小艇救起來後,就去幫助另一隻小艇幹活;於是就用所謂雙座槳繼續進行追擊。目前正是這般情況。可是,增加了力量的小艇,並不就抵得上那條大鯨本身所加上去的力量,因為它好象每根鰭都有三倍的座槳似的;游得那麼神速,一眼就教人看出,如果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再繼續追下去,那麼,這種追擊,即使不是徒勞無功,也一定是不知要划到幾時才止。任何一個水手也都經不住這樣長期不息的緊張划槳;偶爾為之,倒還可以勉為其難一下。這時,正如通常的情況那樣,大船倒是追擊大鯨的最良好的工具。因此,這會兒,小艇都趕到大船跟前,不一會,大船的弔機就把它們都弔了上去~那兩截破艇已事先縛在大船側~接着,把一切東西都弔在船側,船帆高高堆起,斜張起副帆,很象一隻雙副翅膀的信天翁。「裴廓德號」開始去尾追莫比-迪克了。桅頂上的人,按部就班地定時定刻報告大鯨的閃光的噴水;每當報告它剛剛沉下去了時,亞哈就把時辰記下,然後,手裡拿着羅盤表,在甲板上踱來踱去,一到過了預定時刻的最後一秒鐘,便聽到了他的聲音~。「這會兒那枚金幣該誰的嘍?你們可看到白鯨嘛?」如果回答是:沒有,先生!他就立即叫人把他升到他的守望崗位上去。一天就這樣地過去;亞哈一會兒高高在上,一動不動;一會兒又爬下來,心緒不寧地在船板上踱來踱去。

他這樣走來走去,一聲不吭,除了招呼一下上邊的人,或者教他們把一張風帆再扯高些,或者把另一張風帆再張大些~他就這樣低掛着帽子,來回地踱着,每一轉身,他總要望一望他自己那只破艇。這只破艇放在後甲板上,倒頭放在那裡,殘破的艇頭跟粉碎的艇梢對換了位置。最後,他在小艇跟前停將下來;好象在那本來已是滿天烏黑的天空中,不時又有陣陣的流雲掠過那樣,這個老人臉上,這會兒也是這樣,又悄悄添上一層憂鬱的神色。

斯塔布看到亞哈停下來;也許是有意(雖說並無得意洋洋之概)要表現一下他自己的毫不衰退的堅忍不拔的精神,從而使他在船長心裡留下一個勇敢的印象,他走上前去,眼睛瞪着那只破艇,喊道~「這是連驢子也不吃的薊;因為會把它的嘴戳得太厲害,先生,哈!哈!」

「喂,喂!這是多沒良心的傢伙,居然嘲笑一隻破艇?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勇敢得象百無所畏的火神(又象木瓜)一樣,我真要斷定你是個膽小鬼。在破艇面前就不該唉聲嘆氣,也不該哈哈大笑。」

「是,是,先生,」斯達巴克挨近着說道,「這真是個了不起的光景;是種預兆,也是種不吉利的預兆。」

「預兆?預兆?~拿字典來!如果神明想對人類坦白說話,他們就會堂而皇之地坦白說出來;既不搖頭,也不說些婆婆媽媽的陰陽怪氣的暗語~。滾開,你們兩個,正是一樣東西的兩極;斯達巴克是斯塔布的反極,斯塔布又是斯達巴克的反極;你們倆都是人;亞哈卻孤零零地置身在熙熙攘攘的人間,神明也好,人類也好,都不是他的鄰居!冷呀,冷呀~我打顫啦!~現在怎麼啦?上邊的人呀!你們可看到它?儘管它一秒鐘噴十次水,你們看到一次,也要叫一次!」

白天快要消逝了,不過,它那領金碧輝煌的麻袍還在沙沙作響。不一會,天色几乎就漆黑了,可是,那幾個望者仍然留在那裡,沒有下來。


  
「先生,這會兒噴水也看不到啦;~天太黑啦。」~空中傳下一聲喊叫。

「最後看到它是朝哪裡去的?」

「跟以前一樣,先生,~直往下風游去。」

「好!天黑啦,它會游得慢些了。斯達巴克先生,把最上桅帆和上桅副帆卸下來吧。天亮以前,我們一定別把它追過頭;它現在正在移棲,也許要歇一歇呢。轉舵向風!使船完全向着風!~上邊的人,下來吧!~斯塔布先生,另外派個人到前桅頂去,在天亮前,當心別斷人。」接着,他走到主桅那只金幣跟前去~「喂,這枚金幣是我的嘍,因為我把它賺到了;可是,我還是要讓它留在這裡,等到把白鯨打死了才取下來;不過,在打殺它的那天,你們哪個先發現它,這枚金幣還是歸那一個人;如果在那一天,又是我發現它的話,那麼,我要拿出十倍的錢來讓你們分!現在走啦!這甲板歸你管嘍,先生。」

這樣說過後,他自己又去站在小艙口的半中間,低掛着帽子,在那裡直站到天亮,不過,還時不時地振作一下,看看是否要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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