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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個俊傑;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俊傑;我是個懦漢;我是為了要提提我自己的精神才唱的。我對你說明白吧,斯達巴克先生,除非割斷我的喉嚨,實在無法兒叫我不唱。就算割斷了我的喉嚨,我什九還要給你唱首讚美詩做壓軸戲。」
「瘋子呀!叫我看來,你是兩眼都瞎了的。」
「怎麼!在黑夜裡,你怎麼能比別人看得更清楚,這怎麼騙得了我?」
「聽著!」斯達巴克抓着斯塔布的肩膀,叫道,手指着上風的船頭;「你可注意到大風是從東邊來的,是從亞哈要去找莫比-迪克的航線那邊來的?是從他今天午刻叫轉向的航線那邊來的嘛?現在你留心一下那邊他的小艇吧!漏洞在什麼地方!就在艇尾座的地方呀,朋友;那也就是他經常站着的地方~他的撐腳的地方都穿啦,朋友!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唱的話,就跳到海裡,去唱個痛快吧!」
「我一點也聽不懂你的話:要出什麼事啦?」
「是呀,不錯,繞過好望角就是到南塔開特的最簡捷的航線,」斯達巴克不理會斯塔布的問題,突然自言自語起來。「現在在錘擊我們的大風是想叫我們完蛋的呀,我們可以把逆風變順風,順風就會把我們趕向回家的方向嘍。向那邊,向上風的地方,全是凶險的劫數;可是,向下風呢,向回家的方向呢~我就看到那邊有一片亮光;而且不是閃電的炫光。」
就在這時,在緊接着一陣閃電後的烏漆墨黑中,斯達巴克聽到身邊有個聲音;而差不多與此同時,轟隆的一串雷鳴直打頭頂滾過。
「誰呀?」
「老雷公!」亞哈說道,他正循着舷側摸索着,要到他那鏇洞的地方去,可是,突然射來了一彎捕鯨槍似的火光,使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用摸索。
且說陸上的塔尖都安有避雷針,可以把那種可怕的氣流給引到地裡去;在海上,有些船隻也在每根桅杆上,各裝有一支想把氣流引進水裡的避雷針。但是,這種避雷針一定要插得相當深,才可以使它的末梢完全不接觸到船殻;而且,要是一直讓它插在那裡,除了很可能會跟索具絆在一起,又多少會阻礙船隻前進以外,還會發生許多意外;由於這種種原因,船上的避雷針的下端,並不是一直插在水裡;而總是把它做得象根細長的鏈條一般,以便酌視情況,隨時搭在錨鏈上收上來,或者拋進海裡去。
「避雷針!避雷針!」斯達巴克看到了剛纔那閃閃的電光照得象直衝雲霄的火炬,給亞哈照路,突然一邊叫喊,一邊勸水手們當心。「避雷針都插進水裡了嗎?把它們都拋出去,船頭船梢都拋出去。快!」
「慢點!」亞哈叫道;「我們雖然是輸家,還是要玩得光明正大。我還想把這些避雷針捐出去,插到喜馬拉雅山和安第斯山上去,讓全世界都獲得平安;我們可不要享受這種特權!隨它去吧,老兄。」
「你看看上邊!」斯達巴克叫道。「看看那些電光,那些電光!」
所有的帆臂上端都有一股青白的火光;每根三叉尖端的避雷針也都有三支尖細的白焰,那二根高高的桅杆,全都在那種充滿磷質的氣體中慢慢地燒着,就象是神殿上三根大蠟燭的燭芯。
「該死的小艇!隨它去吧!」這時,斯塔布哇的叫了起來,嘩啦啦的一陣浪潮,正在他自己的小艇下面猛衝上來,所以,他在縛繩子的時候,那舷壁把他的手猛地壓住。「他媽的!」~他向後一閃,在甲板上一滑,他那雙抬起的眼睛看到了火焰;他頓時變了聲調,叫喊着~「電光可憐可憐我們大家吧!」
對水手們說來,賭神發誓本來就是家常便飯的事;他們在靜得出神的時候,要咒罵,碰到暴風雨時,要咒罵;碰到他們在翻捲過來的海浪中,張弄着中帆桁的時候,也要大加咒罵一頓。不過,在我所有的航程中,可難得碰上這樣的情況,就是說,當上帝的熾熱的手指已經按在船上的時候;當上帝的「彌尼,彌尼,提客勒,烏法珥新」(「彌尼,彌尼,提客勒,烏法珥新」~典出《舊約。但以理書》第五章二十五節,但以理對伯沙撒王的解釋文字。這裡的意思是說,上帝已經算好你的「劫數已到,你有陰虧,應該完蛋。」)已跟護桅索和索具交織在一塊兒的時候,竟會聽到這麼一種咒罵。
這種青白色的火光正在高高地燒着的當兒,那些着迷似的水手們話也不多了;他們都緊擠在一起,站在船頭樓上,在那股灰白的磷光的照射下,大家的眼睛都亮閃閃的,象是遠遠的群星。那個烏黑髮亮的魁梧黑人大個兒,襯着那鬼火,更其輪廓鮮明,他的身材赫然顯得比他原來的身軀大了三倍,似乎巨雷就是發自那團黑雲。塔斯蒂哥那只張開的嘴巴,露出了他那副雪白的鯊魚牙齒,牙齒發出的閃光,煞是奇特,彷彿在那上面也有一層電光似的;魁魁格身上的刺花,給這股不可思議的亮光一照,好象也燃得身上發出了惡魔似的藍光。
後來隨着那股青白色的火光的上升,這個戲劇性的場面也就完全消逝了;「裴廓德號」和甲板上的全部船員又再次給籠罩在黑色的帷幕裡。隔不多久,斯達巴克向前走去時,撞上了個什麼人。原來是斯塔布。「喂,你現在覺得怎樣,老朋友;我聽到你在哭呢,那聲音可跟歌聲不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