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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按期付房租的,」對方回答道。「好啦,好啦,這會兒真非常晚啦,你還是上窩吧~那只床着實不錯:我跟薩耳結婚的那天晚上,睡的就是那只床,兩個人在床上足足可以打滾,好大的一張床。喏,在我們不用那只床之前,薩耳老是把我們的沙姆和小約翰放在腳跟頭。但是,有一個晚上,我做了夢,不知怎麼一來,一陣翻騰,竟把沙姆給摔在地板上,差點兒把他的胳膊摔斷。打那回以後,薩耳就說那只床不行了。跟我來,我馬上給你點個亮;」說著,他點了一支蠟燭,照着我,給我領路。但是,正當我站在那裡猶豫不決的時候,他望望角落裡那只鐘,喊了起來,「我打賭,現在已交禮拜日了~今兒晚上你見不到那個標槍手了;他已經在什麼地方拋錨嘍~那麼,跟我來吧;來呀;你不來嗎?」
我把這事盤算了一番後,我們便一道上樓去,他把我領進一個小房間,那裡雖然冷得象個蛤蜊,倒真個擺有一隻碩大無朋的床,簡直是大得夠叫四個標槍手並排睡。
「你看,」店老闆一面說,一面把蠟燭放在一隻船上用的。破舊的柜子上,它既派洗臉架又派桌子的用場;「你看,現在你可以安息了;祝你晚安。」我本來注視着那只床,這時轉過身來,可是,他已經走得沒影沒蹤了。
我揭開罩被,彎下腰看一看。這張床雖然說不上怎樣講究,卻還過得去。我又把屋子四下望望;除了一張床和中間那只桌子以外,就看不到別的什麼傢具了;只有四垛牆壁,一隻粗糙的架子,和一塊紙做的壁爐隔板,上面畫着一個人在捕鯨。在那些按說不屬於這房間的東西裡面,有一張捆起的吊床,丟在屋角地板上;還有一隻大水手包,裏邊裝着那個標槍手的全部衣服,不消說得,在陸上它就權充衣箱了。在壁爐上面的架子上,還有一包形狀古怪的骨制魚鈎,床頭則倚着一支長長的標槍。
但是,放在柜子上的是什麼東西呢?我把它拿了起來,湊着燭光,摸摸,聞聞,想盡各種辦法要對它獲得一個滿意的結論。我只能拿一塊大門毯來比擬它,它四邊鑲有一些叮鈴噹啷的小飾,有點象印第安人的鹿皮靴四周鑲的五色豪豬刺。毯子當中開了個洞或者一條縫,就象你看見的南美洲人穿的斗篷那樣。但是,任何一個神志清楚的標槍手會穿上門毯,而且以這種裝束在任何一個文明的城鎮招搖過市,有這種可能嗎?我把它穿起來,試一試看,它又毛又厚,壓在身上有如鐐銬一樣重,還感到有點濕濡濡的,好象被這個神秘的標槍手在雨天穿過。我穿著它,走到釘在牆上的一面破鏡子跟前,呵,這副怪相我有生以來從沒有看到過。我慌不迭地把它脫下來,連脖子都扭了一下。
我在床沿上坐下,開始想起這個販賣人頭的標槍手,和他那塊門毯。坐在床沿上想了一會後,我又站起來,脫掉短外衣,站在屋子中間想。後來,我脫掉上衣,只穿著襯衫又再想了一陣。但是,這時因為我把上身的衣服都脫掉了,開始覺得冷起來,我又想起剛纔店老闆說過,時間已經很晏,今兒晚上那個標槍手料想決計不會回來了,這樣一想,我也就不再多費心機,一口氣脫掉褲子,靴子,吹熄蠟燭,翻身上床,一切聽憑老天作主。
那個褥子究竟裝的是玉米棒子還是破瓦片,可摸不準,不過,我翻來覆去,好久都睡不着覺。最後,就在我蒙睡去,快要準備舒舒服服進入黑甜鄉的時候,就聽到過道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接着又看見門下面一點微光向屋子這邊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