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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我叫以實瑪利吧!」~《白鯨》開頭這句惹人注意的話,現在已成為文學作品上一句著名的開場白。我們在開始閲讀這部作品之前,還須耐心地先讀一讀正文前的「語源」和「選錄」。它們有助於我們瞭解這部小說的主題和境界,有助於我們瞭解這部小說的來龍去脈,因為這些是麥爾維爾用以發展他這本別具一格的小說的主要手段。
誰是以實瑪利?我們既可以把他看作是那個在一八四一年去作捕鯨航行,還不成熟。讀書不多的麥爾維爾,也可以把他看作是那個在一八五○年和一八五一年寫《白鯨》的成熟了。富有靈感的麥爾維爾,事實上,他是麥爾維爾的代言人。以實瑪利不僅是個講故事的,還是參與這次航行的個中人物。
小說開頭二十三章,主要是寫以實瑪利,也可以說是以實瑪利在講故事。在這二十三章中,以實瑪利為我們介紹他出海捕鯨之前的種種遭際:他去聽梅普爾牧師講道,在教堂裡看墓碑,在客店裡碰到那個「生番」標槍手魁魁格,同他結成知心朋友,又為我們介紹「裴廓德號」。待到船啟碇後,以實瑪利就好象不見了。但是,我們仍會在好些場合意識到他的存在,不時可以隱約地聽到他的聲音。到了最後與白鯨的三天決鬥,當然只有依靠他這個唯一幸慶生還的人來告訴我們這個故事了。
麥爾維爾善於創造氣氛,安排情節,充分顯示他在藝術表現上的鮮明特色。他通過以實瑪利,一上來就讓我們看到許多撲朔迷離,跡近神秘的情節。要出海捕鯨的以實瑪利,尚未登上「裴廓德號」,就碰上了兆頭不佳的幾樁事情。先是在第一個捕鯨港新貝德福碰上一個姓「棺材」的客店老闆;接着在教堂裡看到好些因捕鯨而喪生的水手的墓碑;到了南塔開特,又在客店門口看到象絞架似的一根舊中桅,使他不禁對這趟航程產生前景不妙的預感。作者為了亞哈的出場,更是可謂煞費周章,首先是以實瑪利聽了法勒船長一番關於亞哈的談話,接下來是那個預言家以利亞三番五次的語無倫次。莫名其妙的「黑話」,把亞哈說成個叫人莫測高深的人物。終於,「有一天早晨,正是天色不那麼陰霾,將明未亮,但還是灰的時分,船隻隨着一陣順風,以報復似的急跳和傷感的速度向前急衝,那會兒,我正登上甲板去值上午班,把眼睛向船尾欄杆一瞄,我頓時渾身掠過一陣預兆性的寒顫。現實超過恐懼;亞哈船長站在他的後甲板上了。」
亞哈這個人物的性格與決心,在航程中,隨着船隻向前航駛而日益顯露。最初是他在第三十六章「後甲板」上,向大二三副,三個標槍手和全體水手傾倒出他那抑制不住的激情,力圖「降服」他們,表白他要把莫比-迪克追擊至死的決心。後來在九次「聯歡會」,即同九艘捕鯨船相遇的故事中,作者繪聲繪色地刻劃了亞哈的急迫心情和堅定決心。在荒漠的太平洋上,船來船往,有的船歡歡喜喜,滿回航,有的船愁容滿面,帶來令人膽顫心驚的消息:白鯨又在肆虐。亞哈一經得知白鯨的動向,便不顧前景如何艱險,不聽大副勸告,立即要船頂着逆風,迫不及待地直衝向那表面無比平靜柔和,卻就可能會在那兒被莫比-迪克摧毀的洋面。
亞哈這一人物,這個被美國文藝評論家卡爾。范多倫稱為「南塔開特的魔王」的獵鯨老手,是捕鯨發源地的南塔開特人。在南塔開特,人們向來把海洋當作他們特有的牧場,認為這個水陸世界的地球有三分之二是屬於他們的。亞哈到過好些「吃人生番」的地方,他的魚槍曾經刺中無數大鯨,他操魚槍的敏捷與準確,在南塔開特是數一數二的。因此,作為一個捕鯨船長來說,他是個無所顧忌,意志堅強,驍勇善戰,經驗豐富的船長。法勒船長就說他是個偉大的。不敬神卻象神似的人物,是個好人,但不是個虔誠的人。
亞哈在上一次航程中,被一條名震海洋的白鯨刈掉了一條腿,從此,他懷着狂熱的復仇心,要追捕這條白鯨,他把白鯨看成不但是他的肉體上的大敵,也是他理智上。精神上的宿敵,是種種屬於心懷惡念的神力的化身,他不惜以遍體鱗傷之軀去跟這條惡行化身的白鯨敵對到底。他在失掉了腿後回航時,因為憤恨至極,失魂落魄,近乎癲狂,弄得船上的大副不得不用帶子將他綁住,給他穿上緊身衣。
亞哈懷着怒不可遏的瘋狂心思,一心要追捕白鯨,胸有成竹地佈置這次出航。他背着那些滿想數盡造幣廠的金圓的船東,私自僱用五個祆教徒,為自己配備一隻小艇。他自己心裡有數,他的動機和目的決不會得到船東。船員和水手們的支持,因此,他裝聾作啞,以掩飾這次出海的真正目的。
於是,「這個白髮蒼蒼。不畏鬼神的老人~帶著一群水手,滿懷憤恨地要走遍天下。去追逐一條約伯的大鯨,而這些個水手,也主要是由一夥混血的背教者。光棍和生番組成的~也是道德薄弱的一群,加上一個力不勝任,只有無濟於事的美德或者公正觀念的斯達巴克,一個鹵莽而漠不關心的,鎮天嘻嘻哈哈的斯塔布,和一個非常平庸的弗拉斯克。這樣一群水手,這樣配備的頭目,似乎就是劫數難逃的天意特為幫助他完成他那偏熱症的復仇而挑揀出來的一群出類拔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