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洗澡回來,埋怨說:「你就一直坐在這兒,也不打掃打掃。來,快動手吧。」羅撒香沒精打采地問:「媽,你說跳舞有罪嗎?會教我小產嗎?」她把散德萊太太和主任的話說了一遍。媽皺緊了眉頭,“你別自尋煩惱。
你年紀還不大,也不算太倒霉,用不着老擔心上帝。”剛動手打掃,婦女委員會的人來了。一共三個,身材高大的主席叫傑西·布立特,另兩個委員叫安妮和愛拉。她們領着媽和羅撒香到各處去看看,同時把她們母女倆介紹給這兒的婦女們。
走過洗衣場,傑西說:「收容所有許多大家都能使用的公物。你要用洗衣盆,隨時到這兒來用好了,只是用過了得收拾乾淨。」走進衛生間,委員們談論起衛生紙的問題。衛生紙是大夥兒湊錢買的,只許用不許拿走。
可是這星期以來第四衛生間的衛生紙比別處用得多,難道有人偷了?聽著這些話,媽想:「偷衛生紙幹嗎呢?」這時候,聽到啜泣的聲音,一個女人脹紅了臉站在門口,她是喬埃士太太。喬埃士太太坦白說,她家錢花光了,她的五個女兒不得不吃生葡萄,瀉肚子一星期了,隔十分鐘一次,衛生紙用多了,可不是偷。傑西主席問:「你沒錢了?」「沒了。不過也許馬上能找到活幹。」
“把頭抬起來,這又不是犯了什麼罪。你到鎮上的那個鋪子去買點吃的。收容所有二十塊錢存在那裡。等你們有了活幹,再還給管理委員會。
怎麼能讓孩子們挨餓呢?”「我們從沒受過人家的救濟。」「這不是救濟,是我們定的措施。快買吃的去,把發票交給我。」「要是還不出錢來怎麼辦呢?我們好久沒活幹了。」
「還得出的時候就還。有人走了兩個月,還寄錢到收容所來還賬呢。給孩子們買點乳酪吃,那東西止瀉。」是。”
喬埃土太太飛快地跑了。傑西和兩個委員又領母女倆去看縫紉間。
「那幾位太太真是太好了!」回到自家帳篷前,媽快活地跟羅撒香說。
羅撒香也挺高興,「她們叫我去育嬰室工作。在那裡我能學會怎麼照料孩子,自己就不愁了。」媽想,要是男人們都找到了活幹,她和羅撒香也在這兒做點工作,可就太美了。他們首先要買只爐子,還要買個大帳篷,說不定還能買幾個帶彈簧的床墊。
正說得來勁兒,那個說羅撒香會小產的散德萊大太來了。她把媽引為知心人,跟媽說,這兒到處都是邪惡的人和邪惡的事,善良的基督徒誰都受不了。媽乾脆回了她一句,「我倒覺得這裡有不少好人。」散德萊太太瞪着眼睛叫起來,“好人!那樣摟摟抱抱跳舞的還是好人?昨晚我去鎮上聽傳道,牧師說:‘收客所是個邪惡的地方。
窮人只想發財。他們本當流着眼淚懺悔的,卻摟在一起跳舞。’他說得實在好,我就從不跳舞。”媽生氣了,臉漲得通紅,“滾開,我見過你這種人,你們不讓人家有一點快樂。
滾!”散德萊太太嚇得倒退了一步,「你們不是基督徒。你們該下地獄!我看見你邪惡的靈魂遭火在燒,也看見你姑娘肚裡的孩子遭火在燒!」羅撒香又嚇得哭出聲來。媽拾起一根柴向散德萊太太衝過去。那黃臉女人忽然兩眼一翻,倒在地上抽起筋來,嘴角淌下粘糊糊一串口水。
瘦小的主任走來,請人幫忙把那女人抬回她自己的帳篷。他向媽打招呼說:「她有病,確實有病。」「今天她把我女兒嚇了兩回。」「你忍着點,我只能請你忍着點。」
他慢慢向散德萊太太的帳篷走去。
羅撒香恐懼地跟媽說:「她說孩子在遭火燒的時候,我真覺得有火在燒我。」媽說:「你沒聽說她有病?她瘋了。別信她那些鬼話。」「我累壞了,想睡覺。」
「那你就睡吧,這是個好地方,你可以安心睡覺。」「說不定她還要來呢。」「不會來了,媽坐在外面守着,不讓她再來。」三個男人沒找到活兒,空跑了一圈。
卡車壞了,奧爾向人家借了工具修理,約翰等着他。爸獨自回來,見媽坐在門口,就在她身旁蹲下。
爸說他們經過許多果園,桃子才開始發紅,葡萄園裡垂着一串串淡青的葡萄,門口都掛着塊牌子,「不需僱人,禁止入內。」媽說:「只要找到活幹,這倒是個好地方,咱們也許能在這兒過幾天舒心日子。」爸看著媽的臉色,問:「既然這樣,你幹嗎愁眉苦臉呢?」“真奇怪,趕路的時候,我啥也不想。這兒的人對我都很好,不能再好了。
可是我想到了那些傷心事。那天晚上爺爺死了,我還記得他下葬那兒地下的麥茬是什麼樣子。奶奶就象叫化子那樣給埋了的。還有諾亞,他究竟是活着還是死了,咱們再也不知道了。
康尼也溜了。我一直沒想這些事,這會兒都鑽到腦子裡來了。”聽媽這麼說,爸想起了家鄉,說他今天看見了大雁,還看見一陣旋風,就象一個人在田裡打轉,那群雁順風往南飛去了。媽嘆口氣說:「別再想家鄉吧,那已經不是咱們的家鄉了。」
約翰回來說,有個輪胎磨得只剩一層布了,得買一個,奧爾讓爸去呢。
爸就去找奧爾。
見湯姆還沒回家,約翰提醒媽說,他恐怕象諾亞和康尼一樣也走掉了。
媽說:“有些事是拿得穩的。湯姆有了工作,今晚上一定回來,決不會錯。
難道他不是個好孩子嗎?”她振作起精神關照約翰,「你去找爸。讓他到鋪子裡去買點東西,要豆子要糖,還要肉和紅蘿蔔,今晚上咱們要吃點好東西。」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