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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 65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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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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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你告訴我做什麼?」他痛苦地說道,聲音微弱得几乎聽不見。「難道我的痛苦還太少?難道我的痛苦還太少?……」接着,他牽動胸部和頭部,做了兩次沒有眼淚的抽泣。

「略,原諒我,帕申卡!原諒我吧,帕西克!」她抱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在發抖,搖晃着梳成雄獅式的古銅色曹發的腦袋。「要知道,我實在是沒了主意!難道說如今他會從米納伊那裡奪去一間屋子?不,這樣下去會導致什麼結果?我們已經聽到過兩起類似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還管它什麼屋子,讓他要回去好了,那該詛咒的屋子,」他回答她,聲音像是哭泣,又像是耳語。

「屋子有什麼罪過?往後米納伊怎麼能擠得下?」

“你倒是為丈夫想想吧!你想一想,我會怎麼樣?……關於古宗,他信上提到沒有?

「沒提到古宗…如今要是他們都開始一個個地回來,那會怎麼樣呢?」

「我怎麼知道!」丈夫壓低了嗓門回答說。「他們有什麼權利現在把那些人一個個放出來?……怎麼能這樣不近人情地作踐人呢?…」


第十四章 審判

魯薩諾夫本來指望這次會見會使他精神上得到鼓勵,不料心裡反而更難受了,還不如卡芭別來。他扶着欄桿,搖搖晃晃順着樓梯往上走,身上愈來愈覺得發冷。卡芭穿著大衣不能送他上樓,因為一名女護理員專門站在那裡把守,對家屬擋駕,於是卡芭就遣使她把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送到病房,並把一袋食品帶去。坐在值班小桌旁的就是那個眼睛有點凸出的護土卓妞,不知為什麼魯薩諾夫第一天晚上就對她有了好感,現在卓妞坐在那裡,被一堆登記表擋着,正同沒有教養的啃骨者調情,沒把病人放在心上。

魯薩諾夫向她要一點阿斯匹靈,她即刻不假思索地回答說,阿斯匹靈只在晚上才發。不過,她還是量了量他的體溫。隨後給他送來了點藥。

不消說,床頭櫃裡的食品都換了新的。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躺了下來,正像他渴望的那樣,讓腫瘤貼在枕頭上(這裡有相當軟的枕頭,這一點出人意料,這就免得從自己家裡往這兒拿了),連頭帶腦地蒙了起來。

千頭萬緒像火一樣湧進他的腦海,如此翻騰、撞擊,使他身體的其他部分像打了麻藥似地失去了知覺,他已聽不見病房裡的那些愚蠢的談話,感覺不到葉夫列姆的走動,雖然他的病床也跟地板一起隨着葉夫列姆的腳步在顫動。他也看不見天已放晴,看不見太陽落山之前在什麼地方露出了臉兒,因為夕照不向着樓房的這一邊。時間的飛逝他也無所覺察。他一度睡着了,也許是因為吃了藥,後來醒了。

醒來之後見電燈已經開亮,於是又睡着了。直到午夜時分,在晦暗和寂靜中他又醒來。

他感到睡意已完全沒有了,起保護作用的一層霧幕已經消失。這時,恐懼馬上襲來,揪住他胸膛中央的下方,而且愈期愈緊。

千頭萬緒開始雲集和翻滾:在魯薩諾夫的腦海中,在房間裡以及更遠的黑暗空間裡。

這甚至不是什麼思緒,而只是他感到害怕罷了。很簡單,他就是感到害怕。他怕羅季切夫,說木定那人明天早晨就會衝破護士和護理員的一道道阻攔,闖進這裡來揍他。魯薩諾夫所怕的,不是受到審判,不是輿論的譴責,也不是出醜,而是挨揍。

一生中他只挨過一次打,那是在學校裡他上6年級也是念最後一年書的時候:傍晚,一幫人在校門口將他攔住了,不錯,誰也沒帶刀子,可是那無情的硬拳頭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這種可怕的感受,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如果我們最後一次看到某人是個青年,即使多年之後他已變成老頭兒死去,在我們的想像中死者依然是個青年。同樣,羅季切夫在事隔18年之後歸來,想必已成了個殘廢,也許變成了聾子,也許得了佝僂病,但在魯薩諾夫的想像中現在他還是當年那個黝黑健壯的漢子,被捕之前的最後一個星期日,在他們兩家合用的長陽台上練啞鈴和壺鈴。他光着膀子在呼喚:


  

「帕什卡!你過來!暗,摸摸我的二頭肌。唉,別嫌,使勁腐!現在你明白了吧,新型的工程師該是什麼樣的?我們不是像愛德華·赫裡斯托福羅維奇那樣的佝僂病患者,我們是全面發展的人。可你,瞧瞧,變得有點虛弱了,老坐在門上包皮革的辦公室裡你非枯幹了不可。到我們廠裡來吧,我把你安排到車間裡去,怎麼樣?你不願意……確哈……」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隨即去洗臉擦身,邊走邊哼:

我們是打鐵的,

我們富有朝氣。

此時,在魯薩諾夫的想像中,正是這個健壯的人揮動着拳頭闖進病房裡來。而他卻無法擺脫這個虛幻的形象。

當初他跟羅季切夫是朋友,在同一個共青團支部裡,這套住房也是他們共同從工廠分配得來的。後來羅季切夫走了進工農速成班和上大學這條路,而魯薩諾夫則順着領導工會工作和管人事檔案這條綫高升。起先是雙方的妻子關係不好,後來他們兩人也不和,羅季切夫跟魯薩諾夫談話時常常語氣傷人,總的說來是過于不負責任,把自己同集體對立起來。緊挨在一起住他們覺得無法忍受,也感到很擠。

就這樣,各種因素湊在一起,矛盾自然越來越尖鋭,於是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寫了一份檢舉材料,說羅季切夫在同他私下裡談話時,曾對已被粉碎了的工業黨的活動表示讚賞,並有在自己工廠裡把暗害分子組織起來的打算。(他沒直接這樣說過,但根據他的行為,他是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是會有這種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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