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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峪關外有戈壁,徑一百二十里,皆積沙無寸土,惟居中一巨阜,名天生墩,戊卒守之,冬積冰,夏儲水,以供驛使之往來。初威信公岳公鐘琪西征時,疑此墩本一土山,為飛沙所沒,僅露其頂。既有山必有水,發卒鑿之,穿至數十丈,忽持鍤者皆墮下。在穴上者俯聽之,聞風聲如雷吼,乃輟役。
穴今已圯。余出塞時,彷彿尚見其遺蹟。案佛氏有地水風火穴之說,余聞陝西有遷葬者,啟穴時棺已半焦,茹千總大業親見之,皆地火所灼。又獻縣劉氏母卒,合葬啟穴,不得其父棺,跡之,乃在七八步外,倒植地中。
先姚安公親見之。彭蕓楣參知亦云,其鄉有遷葬者,棺中之骨,攢聚于一角,如積薪然。蓋地風所吹也。是知大氣斡運于地中,陰氣化水,陽氣則化風化火。
水土同為陰類,一氣相生,故無處不有,陽氣則包于陰中,其微者,爍動之性為陰所解;其稍壯者,聚而成硫黃丹砂礬石之類;其最盛者,鬱而為風為火,故恆聚于一所,不處處皆見耳。
●伊犁城中無井,皆汲水于河。一佐領曰:戈壁皆積沙無水,故草木不生,今城中多老樹,苟其下無水,樹安活。乃拔木就根下鑿井,果皆得泉,特汲須修綆耳。知古稱雍州厚土水深,灼然不謬。
徐舍人蒸遠,曾預斯役,嘗為余言,此佐領可雲格物,蒸遠能舉其名,惜忘之矣。後烏魯木齊築城時,鑒伊犁之無水,乃卜地通津,以就流水,余作是地雜詩有曰: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內清泉盡向西,金井銀床無處用,隨心引取到花畦。紀其實也。然或雪消水漲,則南門為之不開,又北山支麓逼近譙樓,登岡頂關帝祠戲樓,則城中纖微皆見,故余詩又曰:山圍草木翠煙平,迢遞新城接舊城,行到叢祠歌舞處,綠氍毹上看棋枰。
巴公彥弼鎮守時,參將海起雲,請于山麓堅築小堡,為倚角之勢。巴公曰:汝但能野戰,汝不知兵。北山雖俯瞰城中,敵或結棚,可築炮台仰擊。火性炎上,勢便而利,地勢逼近,取準亦不難,彼雖眾,不能屯聚也。
如築小堡于上,兵多則地狹不能容,兵少則力弱不能守,為敵所據,反資以保障矣。諸將莫不歎服。因記伊犁鑿井事,並附錄之於後。
●烏魯木齊泉甘土沃,雖花草亦皆繁盛。江西蠟五色畢備,朵若巨杯,瓣葳蕤如洋菊,虞美人花大如芍藥。大學士溫公以倉場侍郎出鎮時,階前虞美人一叢,忽變異色,瓣深紅如丹砂,心則濃綠如鸚鵡,映日灼灼有光,似金星隱耀,雖畫設色不能及。公旋擢福建巡撫去。
余以綵線系花梗,秋收其子,次歲種之,仍常花耳。乃知此花為瑞兆,如揚州芍藥,偶開金帶圍也。
●辛彤甫先生記異詩曰:六道誰言事杳冥,人羊轉轂迅無停,三弦彈出邊關調,親見青驢側耳聽。康熙辛丑館余家日作也。初裡人某貨郎,逋先祖多金不償,且出負心語,先祖性豁達,一笑而已。一日午睡起,謂姚安公曰:某貨郎死已久,頃忽夢之,何也?俄圉人報馬生一青騾,咸曰:某貨郎償夙逋也。
先祖曰:負我償者多矣,何獨某貨郎來償,某貨郎負人亦多矣,何獨來償我?事有偶合,勿神其說,使人子孫蒙恥也。然圉人每戲呼某貨郎,轉昂首作怒狀。平生好彈三弦,唱邊關調,或對之作此曲,輒聳耳以聽雲。
●古書字以竹簡,誤則以刀削改之,故曰刀筆。黃山谷名其尺牘曰刀筆,已非本義,今寫訟牒者稱刀筆,則謂筆如刀耳,又一義矣。余督學閩中時,一生以導人誣告戍邊。聞其將敗前,方為人構詞,手中筆爆然一聲,中裂如劈,恬不知警,卒及禍。
又文安王岳芳言,其鄉有搆陷善類者,方具草,訝字皆赤色,視之乃血自毫端出,投筆而起,遂輟是業,竟得令終。余亦見一善訟者,為人畫策,誣富民誘藏其妻,富民幾破家,案尚未結,而善訟者之妻竟為人所誘逃。不得主名,竟無所用其訟。
●天道乘除,不能盡測,善惡之報有時應,有時不應,有時即應,有時緩應,亦有時示巧應。余在烏魯木齊時,吉木薩報遣犯劉允成,為逋負過多,迫而自縊,余飭吏銷除其名籍。見原案注語云:為重利盤剝,逼死人命事。
●烏魯木齊巡檢所駐曰呼圖壁,呼圖譯言鬼,呼圖壁譯言有鬼也。嘗有商人夜行,暗中見樹下有人影,疑為鬼,呼問之。曰:吾日暮抵此,畏鬼不敢前,待結伴耳。因相趁共行,漸相款洽,其人問有何急事,冒凍夜行。
商人曰:吾夙負一友錢四千,聞其夫婦俱病,飲食藥餌恐不給,故往送還。是人卻立樹背曰:本欲祟公,求小祭祀。今聞公言,乃真長者,吾不敢犯公,願為公前導,可乎?不得已,姑隨之,凡道路險阻,皆預告。俄缺月微升,稍能辨物,諦視乃一無首人,慄然卻立,鬼亦奄然而滅。
●馮巨源官赤城教諭時,言赤城山中一老翁,相傳元代人也,巨源往見之,呼為仙人。曰:我非仙,但吐納導引得不死耳。叩其術。曰:不離乎丹經,而非丹經所能盡。
其分寸節度,妙極微芒,苟無口訣真傳,但依法運用,如檢譜對弈,弈必敗;如拘方治病,病必殆,緩急先後,稍一失調,或結為癰疽,或滯為拘攣,甚或精氣瞀亂,神不歸舍,竟至于顛癇,是非徒無益已也。問容成彭祖之術可延年乎?曰:此邪道也,不得法者,禍不旋踵;真得法者,亦僅使人壯盛。壯盛之極,必有決裂橫潰之患,譬如悖理聚財,非不驟富,而斷無久享之理,公毋為所惑。又問服食延年,其法如何,曰:藥所以攻伐疾病,調補氣血,而非所以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