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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經晴嵐言,一寺藏經閣上有狐居,諸僧多棲止閣下。一日天酷暑,有打包僧厭其囂雜,徑移坐具往閣上。諸僧忽聞樑上狐語曰:大眾且各歸房,我眷屬不少,將移住閣下。僧問:久居閣上,何忽又欲據此?曰:和尚在彼。
問汝避和尚耶?曰:和尚佛子,安敢不避?又問我輩非和尚耶?狐不答。固問之曰:汝輩自以為和尚,我復何言?從兄懋園聞之曰:此狐黑白太明。然亦可使三教中人,各發深省。
●甲見乙婦而艷之,語與丙。丙曰:其夫粗悍可圖也,如不吝揮金,吾能為君了此事。乃擇邑子冶蕩者,餌以金而屬之曰:爾白晝潛匿乙家,而故使乙聞,待就執,則自承欲盜。白晝非盜時,爾容貌衣服無盜狀,必疑奸,勿承也。
官再鞫而後承。罪不過枷杖,當設策使不竟其獄,無所苦也。邑子如所教,獄果不竟,然乙竟出其婦。丙慮其悔,教婦家訟乙,又陰賂證佐使不勝,乃恚而嫁其女。
乙亦決絶,聽其嫁甲。甲重價買為妾,丙又教邑子反噬甲,發其陰謀,而教甲賂息。計前後乾沒千金矣。適聞家廟社會,力修供具賽神。
將以祈福。先一夕,廟祝夢神曰:某金自何來,乃盛儀以享我?明日來,慎勿令入廟。非禮之祀,鬼神且不受,況非義之祀乎?丙至,廟祝以神語拒之。怒勿信,甫至階,舁者顛蹶,供具悉毀,乃悚然返。
後歲余,甲死。邑子以同謀之故,時往來丙家,因誘其女逃去,丙亦氣結死。婦攜貲改適。女至德州,人詰得奸狀,牒送回籍,杖而官賣。
時丙奸已露,乙憾甚,乃鬻產贖得女,使薦枕三夕,而轉售於人。或曰丙死時,乙尚未娶,丙婦因嫁焉。此故為快心之談,無是事也。邑子後為丐,女流落為娼,固實有之。
●益都李詞畹言,秋谷先生南遊日,借寓一家園亭中。一夕就枕後,欲制一詩,方沉思間,聞窗外人語曰:公尚未睡耶?清詞麗句,已心醉十餘年。今幸下榻此室,竊聽緒論,雖已經月,終以不得質疑問難為恨,慮或倉卒別往,不罄所懷,便為平生之歉。故不辭唐突,願隔窗聽揮麈之談,先生能不拒絶乎?秋谷問君為誰,曰:別館幽深,重門夜閉,自斷非人跡所到,先生神思夷曠,諒不恐怖,亦不必深求。
問何不入室相晤,曰:先生襟懷蕭散,仆亦倦于儀文,但得神交,何必定在形骸之內耶?秋谷因日與酬對,于六義頗深。如是數夕,偶乘醉戲問曰:聽君議論,非神非仙,亦非鬼非狐,毋乃山中木客,解吟詩乎?語訖寂然。穴隙窺之,缺月微明,有影蓬蓬然,掠水亭檐角而去。園中老樹參天,疑其木魅矣。
詞畹又云,秋谷與魅語時,有客竊聽,魅謂漁洋山人詩,如名山勝水,奇樹幽花,而無寸土藝五穀;如雕欄曲榭,池館宜人,而無寢室庇風雨;如彞鼎罍洗,斑斕滿幾,而無釜甑供炊灶;如纂組錦繡,巧出仙機,而無裘葛禦寒暑;如舞衣歌扇,十二金釵,而無主婦司中饋;如梁園金谷,雅客滿堂,而無良友進規諫。秋谷極為擊節。又謂明季詩,庸音雜奏,故漁洋救之以清新;近人詩,浮響日增,故先生救之以刻露。勢本相因,理無偏勝,竊意二家宗派,當調停相濟。
合則雙美,離則兩傷。秋谷頗不平之雲。
●烏魯木齊有道士賣藥于市。或曰是有妖術。人見其夜宿旅舍中,臨睡必探佩囊,出一小壺盧,傾出黑物二丸,即有二少女與同寢,曉乃不見。問之則雲無有。
余憶輟耕錄周月惜事,曰:此乃改採生魂也,是法食馬肉則破。適中營有馬死,遣吏密囑旅舍主人,問適有馬肉,可食否?道士掉頭曰:馬肉豈可食。余益疑,擬料理之,同事陳君題橋曰:道士攜少女,公未親見;不食馬肉,公亦未親見。據無稽之說,遽興大獄,似非所宜。
塞外不當留雜色人,飭所司驅之出境足矣。余乃止。後將軍溫公聞之曰:欲窮治者太過。倘畏刑妄供別情,事關重大,又無確據,作何行止;驅出境者太不及。
倘轉徙別地,或釀事端,雲曾在烏魯木齊久住,誰職其咎。行跡可疑人,關隘例當盤詰搜檢,驗有實證,則當付所司;驗無實證,則其牒遞迴原籍,使勿惑民,不亦善乎?余二人皆服公之論。
●莊學士木癤,少隨父書石先生泊舟江岸,夜失足落江中,舟人弗知也。漂蕩間聞人語曰:可救起福建學院。此有關係,勿草草。不覺已還掛本舟舵尾上,呼救得免。
後果督福建學政,赴任時,舉是事語余曰:吾其不返乎?余以立命之說勉之,竟卒於官。又其兄方耕少宗伯,雍正庚戌在京邸,遇地震,壓于小弄中。適兩牆對圮,相柱如人字帳形,坐其中一晝夜,乃得掘出。豈非死生有命乎?
●何勵庵先生言,十三四歲時,隨父罷官還京師,人多舟狹,遂布席于巨箱上寢。夜分覺有一掌捫之,其冷如冰,魘良久乃醒。後夜夜皆然,謂是神虛,服藥亦無效,至登陸乃已。後知箱乃其仆物,仆母卒於官署,厝郊外,臨行陰焚其柩,而以衣包骨匿箱中。
當由人眠其上,魂不得安,故作是變怪也。然則旅魂隨骨返,信有之矣。
●勵庵先生又云,有友聶姓,往西山深處上墓返,天寒日短,翳然已暮,畏有虎患,竭蹶力行,望見破廟在山腹,急奔入。時已曛黑,聞牆隅人語曰:此非人境,檀越可速去。心知是僧,問師何在此暗坐?曰:佛家無誑語,身實縊鬼,在此待替。聶毛骨悚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