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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詩話 - 5 / 53
文學評論類 / 吳喬 / 本書目錄
  

圍爐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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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蓋子美詩重韻者不少,因歷舉諸篇以及《十九首》、曹子建、謝康樂、陸士衡、阮嗣宗、江文通、王仲宣重韻之句,以見古有此體,子美因之。其言甚辨。余謂古人重詩而輕韻,故《十九首》以下多有重韻之詩;後人重韻而輕詩,見重押者駭為異物耳。施愚山謂步韻者是做韻,非做詩。

余謂自唐以來,以意湊韻,重韻輕詩者,皆是做韻。


  

嚴滄浪云:「任‧《哭范‧》詩,重韻兩『生』字,三『情』字。《天廚禁臠》《禁臠》,洪覺范著。乃謂平韻可重押,或平或仄韻不可者。彼就子美《飲中八仙歌》立說,陋矣!」《焦仲卿妻作》重二十許韻。

古人作詩,不以辭害志,不以韻害辭。今人奉韻以害辭,泥辭以害志。十二侵乃舌押上齶成聲,非閉口也,閉口則無聲矣。韻家別為立部,非也。

縱使侵等果是閉口字,亦為小學審聲中事,與詩道何涉?此又詩人奉行之過也。

宋人詩餘,寒刪先元、魚虞通用,實合于《三百篇》至六朝葉用之義。後人因此而立詞韻,則非也。

今有癬疥而為害甚大,本舉手可除,而人樂此美‧,固留不捨,習以成風,安然不覺者,是步韻和人詩。夫和詩之體非一,意如問答而韻不同部者,謂之和詩;同其部而不同其字者,謂之和韻;同其字而次第不同者,謂之用韻;次第皆同,謂之步韻。蕭衍、王筠《和太子懺悔》詩,始是步韻。步韻,乃趨承貴要之體也。

詩思與文思不同,文思如春氣之生萬物,有必然之道;詩思如醴泉朱草,在作者亦不知所自來,限以一韻,即束詩思。唐時試士限韻,主司因得易見高下耳。今日何可為之耶?若又步韻,同於桎梏,命意佈局,俱難如意。後人不及前人,而又困之以步韻,大失計矣!施愚山曰:「今人‧是做韻,誰人做詩」?獅子一吼,百獸腦裂。

做韻定五字,于《韻府群玉》、《五車韻瑞》上覓得現成韻腳了,以字湊韻,以句湊篇,扭捏一上,全無意義章法,非做韻而何?步至數人,並韻字亦覺可厭。古詩不對偶,無平仄,韻得葉用,唐詩悉反之,已是難事,若又步韻,李、杜無以見長。

步韻,元、白猶少,皮、陸已多,今則非步韻無詩矣。陷溺之甚者,遂謂步韻詩思路易行,又或倡作而步古人詩之韻。

古人視詩甚高,視韻甚輕,隨意轉葉而已,以詩乃吾之心聲,韻以諧人口吻故也。唐人局于韻而詩自好,今人押韻不落即是詩。故古人有詩無韻,唐人有韻有詩,今人惟有韻無詩。得一題,詩思不知發何處,而先押一韻,何異置榻以待電光。

問曰:「先生不肯步韻,人以為傲,信乎?」答曰:「敬也,非傲也。步韻何難,不過順口弄人耳。朱溫將諸客遊園,自語曰:『好大柳樹!』數客起應曰:『好大柳樹!』溫又曰:『可作車轂。』數客起應曰:『可作車轂。

』溫厲聲曰:『車轂須用堅木,柳那可用?書生好順口弄人,皆此類也。』悉撲殺之。溫雖凶人,然此事則不侮,邁俗遠矣!詩人自相步韻猶可,步貴人韻,須慮撲殺。貴人倡作勿用『徘徊』、『潺‧』等字,使趨承者有所措手,亦仁者之居心也。」

晚唐章碣八句詩,平仄各押韻:一畔、二天、三岸、四船、五看、六眠、七算、八邊。無聊之思,亦將以為格而步之乎?

人之登廁,不可無書,無書則不暢。書須淺陋,不足嚴待,又逐段易了者,《韻府群玉》、《五車韻瑞》最善。展卷終是有益,而應酬簡易,此為捷徑。若自好之士而作詩時用之,則自塞詩路,以做韻而已。

明詩無深造,二書為之也。


  
問曰:「如《尚書》所言,則詩乃樂之根本也。後世樂用曲子,則詩不關樂事乎?」答曰:「古今之變,更仆以詳。聖人以《雅》、《頌》正樂,則知《三百篇》無一不歌。秦火之後,樂失而詩存,太常主聲歌,經生主意義,聖人之道離矣。

而唐時律詩絶句,皆入歌喉;及變為詩餘,則所歌者詩餘,而詩不可歌。故陳彭年《送申國長公主為尼》七律,人以詩餘《鷓鴣天》之調歌之;子瞻《中秋》七絶,山谷以詩餘《小秦王》之調歌之,是其證也。元曲出而詩餘亦不入歌喉矣。《尚書》之言,難可通於今也。

《三百篇》中,《清廟》、《文王》等專為樂而作詩,《關雎》、《鹿鳴》等先有詩而後入于樂。」

唐梨園歌有「‧哩‧連」,以五七言整句,須有襯字,乃可歌也。疑古之「妃呼?」、「伊何那」,亦即此意。如此,則不求宋詞元曲之順喉矣。然鄭世之言「古樂每一字必絲聲十六彈,或三十二彈」,則與後世唱曲先慢後緊者不同,須更考之。

問曰:「詩之體格名目如何?」答曰:「姜白石《詩說》云:『守法度曰詩,載始末曰引,體如行書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悲如蛩づ曰吟,通乎俚俗曰謡,委曲盡情曰曲。』余憶《珊瑚鈎》之說不然,皆後人附會耳。」

《詩史》曰:「古人文章自應律度,不主音韻。沈約遵崇韻學,而曰:『欲使宮羽相變,低昂殊節,若前有浮聲,後須切響。一篇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自後浮巧之語,體制漸多,如旁犯、蹉對、假對、雙聲、疊韻之類。

又有正格、偏格,類例極多。故多三十四格、十九圖、四聲、八病之類。旁犯者,如徐陵文一篇中兩用『長樂』,其義不同者是也。蹉對者,如《九歌》之『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以『蕙餚蒸』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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