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無所事事的龍朱,每天只在家中磨刀,這預備在冬天來剝豹皮的刀,是寶物,是龍朱的朋友。無聊無賴的龍朱,正用著那「一日數摩挲劇於十五女」的心情來愛這口寶刀的。刀用清油在一方小石上磨了多日,光亮到暗中照得見人,鋒利到把頭發放近刀口,吹一口氣發就成兩截。然而他還是每天把這把刀來磨礪。
某天,一個比平常日子似乎更像是有意幫助青年男女「野餐」的一天,黃黃的日頭照滿全村,龍朱仍然在陽光下磨刀。
在這人臉上有種孤高鄙夷的表情,嘴角的笑紋也變成了一條對生存感到煩厭的線。他時時凝神聽察堡外遠處女人的尖細歌聲,又時時顧望天空。黃日頭臨照到他一身,使他身上有春天溫暖。天是藍天,在藍天作底的景致中,常常有雁鵝排成人字或一字寫在那虛空。龍朱望到這些也不笑。
什麼事把龍朱變成這樣陰鬱的人呢?郎家,烏婆族,彝族,花帕,長腳……每一族的年輕女人都應負責,每一對年輕情人都應致歉。婦女們,在愛情選擇中遺棄了這樣完全人物,是菩薩神鬼不許可的一件事,是愛神的恥辱,是民族滅亡的先兆。女人們對於戀愛不能發狂,不能超越一切利害去追求,不能選她頂歡喜的一個人,不論是什麼種族,這種族都近於無用。
龍朱正磨刀,一個五短身材的奴隸走到他身邊來,伏在龍朱的腳邊,用手攀他主人的腳。
龍朱瞥了一眼,仍然不做聲,低頭磨刀。
這個奴隸撫著龍朱的腳也不做聲。
遠處正有一片歌聲飛來。過了一陣,龍朱發聲了,聲音像唱歌,在糅合了莊嚴和愛的調子中夾著一點兒憤懣,說:「矮子,你又不聽我話,做這個樣子!」
「主,我是你的奴僕。」
「難道你不想做朋友嗎?」
「我的主,我的神,在你面前我永遠卑小。誰人敢在你面前平排?誰人敢說他的尊嚴在美麗的龍朱面前還有存在必須!誰人不願意永遠為龍朱作奴作婢?誰……」
龍朱用頓足制止了矮奴的奉承,然而矮奴仍然把最把一句「誰個女子敢想像愛上龍朱?」恭維得不得體的話說畢,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