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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小說集》 - 25 / 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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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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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柏子是正要婦人生氣才歡喜的。他見婦人把臉放下,便把煙盤移到床頭去。長城一去情形全變了,一分鐘內局面成了新樣子。

  一種醜的努力,一種神聖的憤怒,是繼續,是開始。


  

  柏子冒了大雨在河岸的泥灘上慢慢的走著,手中拿的是一段燃著火頭的廢纜子,光旺旺的照到周圍三尺遠近。光照前面的雨成無數反光的線,柏子全無所遮蔽的從這些線林穿過,一雙腳浸在泥水裡面,——把事情作完了,他回船上去。

  雨雖大,也不忙。一面怕滑倒,一面有能防雨——或者不如說忘雨的東西吧。

  他想起眼前的事心是熱的。想起眼前的一切,則頭上的雨與腳下的泥,全成為毋須置意的事了。

  這時婦人是睡眠了,還是陪別一個水手又來在那大白木床上作某種事情,誰知道。柏子也不去想這個。他把婦人的身體,記得極其熟悉。恰如離開婦人身邊一千里,也像可以用手摸,說得出尺寸。婦人的笑,婦人的動,也死死的像螞蝗一樣釘在心上。這就夠了。他的所得抵得過一個月的一切勞苦,抵得過船隻來去路上的風雨太陽,抵得過打牌輸錢的損失,抵得過……他還把以後下行日子的快樂預支了。這一去又是半月或一月,他很明白的。以後也將高高興興的作工,高高興興的吃飯睡覺,因為今夜已得了前前後後的希望,今夜所「吃」的足夠兩個月咀嚼,不到兩月他可又回來了。


  
  他的背帶錢已光了,這種花費是很好的一種花費。並且他也並不是全無計算,他已預先留下了一小部分錢,作為在船上玩牌用的。花了錢,得到些什麼,他是不去追究的。錢是在什麼情形下得來,又在什麼情形下失去,柏子不能拿這個來比較。比較有時也比較過了,但結果不消說還是「合算」。

  輕輕的唱著《孟姜女》,唱著《打牙牌》,到得跳板邊時,柏子小心小心的走過去,預定的《十八摸》便不敢唱了——因為老闆娘還在喂小船老闆的奶,聽到哄孩子聲音,聽到吮奶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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