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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286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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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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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怒,多麼難看!滿臉通紅,眉縱眼橫,磨拳擦掌,凶凶然,好比活魔王出世,自然沒有謙遜那麼文雅而溫柔,那麼和平而好看。

但謙遜也得有個分寸。假如你家裡,今天有人來打劫,明天又有人來強姦,弄得食不安,寢不安,你也文雅而溫柔地,和平而好看地,作個揖,鞠個躬,甚至叩三個響頭:「諸位好漢小生在這廂有禮。」天下果有是理乎?我則不能!


  

就是我們祖宗,雖說從來是住在禮儀之邦,但也並不是不「怒」。你看:「怒髮衝冠」,是何等的威風!「叫斷灞流」,又是何等的嚇人?至于「一怒而諸侯懼」,「一怒而安天下之民」,那更是深關乎天下安危,可以奉作怒的典型。所以,就是我們偶然動點火,雖說不免有些難看,但究無傷大雅,而且也絶不會就成為不肖之子孫。

不過怒也要怒得恰當,不應該無理取閙,更不應該口硬心虛。張老二兄弟一句話不對頭,便馬上紅起眼睛來打架,這便叫做無理取閙;王大娘被盜劫,嚇得躲在棉被裡不敢出氣,等到強盜走了,卻哭哭啼啼在大門口指天劃地地罵殺千刀,這便叫做口硬心虛。

然而眼前我們貴國的張老二、王大娘之流實在太多了,嗚呼噫嘻,「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斯怒不出,如國家何?

原載1932124日《申報·自由談》

李長之

(1910.10.30——1978.12.13)

原名李長治、李長植,山東利津人。1929年入北京大學預科學習,在校期間發表散文作品。《我所認識的孫中山》是他早期習作。1931年考入清華大學生物系,兩年後轉哲學系,同時參加了《文學季刊》的編委會。

1934年後曾主編或創辦《清華周刊》文藝欄、《文學評論》雙月刊和《益世報》副刊。在出版第一本詩集《夜宴》前,開始理論批評的寫作。1936年出版《魯迅批判》—書,產生影響。該年自清華大學畢業,遂留校任教。

以後又歷任京華美術學院、雲南大學、重慶中央大學的教職。1940年任教育部研究員。1944年主編《時與潮》副刊。1945年任國立編譯館編審。

抗戰勝利隨編譯館由重慶北碚遷南京, 主編《和平日報》副刊。194610月赴北京師範大學任副教授,並參與《時報》、《世界日報》的編務。這時主要從事古典文學研究和文化藝術的批評。重要的着作有《道教徒的詩人李白及其痛苦》、《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迎中國的文藝復興》、《苦霧集》、《夢雨集》等。

建國後一直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着有《陶淵明傳論》、《中國文學史略稿》、《李白》等。

着作書目:

《夜宴》(詩集)1934,北平文學批評社

《魯迅批判》(評論)1936,北新

《波蘭興亡鑒》(史論)1940,獨立出版社

《道教徒的詩人李白及其痛苦》(評論)1941,商務

《西洋哲學史》1941,正中

《批評精神》(文論)1942,南方印書館

《苦霧集》(評論、散文等合集)1942,商務

《星的頌歌》(詩集)1942,獨立出版社

《韓愈》(評論)1944,勝利出版社

《北歐文學》1944,商務

《我教你讀書》1944,文風書局

《夢雨集》(評論、散文等合集) 1945,商務

《文史通義刪存》(文論)1945,文化書社

《迎中國的文藝復興》(評論)1946,商務

《中國畫論體系及其批評》(文論)1946,獨立出版社

《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評論)1948,開明

《李白》(理論)1951,三聯

《大理石的小菩薩》(童話集)1951,文化供應社

《龍伯國》(童話集)1951,文化供應社

《陶淵明傳論》1953,棠棣社

《中國文學史略稿》( l一3卷)19541955,五十年代出版社

《司馬遷》(評論)1956,通俗讀物


  

《<詩經>試譯》1956,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

《孔子的故事》1956,上海人民

翻譯書目:

《德國的古典精神》(譯文、評述合集)1943,東方書社

《文藝史學與文藝科學》德國瑪爾霍茲着,1943,商務

《歌德童話集》1945,東方書社

《強盜》(劇本)德國席勒着,與揚文震合譯,1956,人文

大自然的禮讚

李長之

世界不是荒涼的。我們感覺沒有人的時候,另外卻另有別的令我們嚮往的東西,而且這種東西卻一定存在。彷彿一個堂皇偉大,神秘而崇高的劇場吧,觀眾是愚妄的,這不要緊,因為他們可以散去,戲曲是鄙俗的,這不要緊,因為可以改,腳色平凡,這也仍然能令人忍耐下去,因為可以希望有更不平凡的來代替。所有這些失望的痛苦,和不甘于失望,又追求新的幻影的疲勞,我們都為一點補償了,也就是多多少少是一種慰藉了。

因為劇場總是好的,一切靠不住,劇場靠得住,劇場卻比較悠久些。

這劇場就是大自然。一切變,大自然不變,這劇場永遠是堂皇、偉大、神秘、崇高的。觀眾、戲曲、腳色、都渺小吧,這劇場卻越發莊嚴。戲散了,這劇場也依然巍峨地矗立着。

所以,只要沒忘掉這劇場的人,他是可以心平氣和下去的,並且也不會寂寞。

有誰感到沒有歸宿的麼?到大自然裡去。

最不自量,而又最不安分的動物,恐怕只有人類吧。人類企求—切。而超越了實際的能力。大自然在這地方卻恰是人類的母親,她不會打消孩子們的夢的,雖然早知道那是夢,她卻只用種種暗示,種種比喻,種種曲折而委婉的辭令,讓人們自己去覺悟。

在人們的能力限度以內,她卻又鼓舞人們,完成人們,務在把人們所僅有的一點能力,去作一些最善的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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