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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子家道殷實,極其俚吝,最是強梁。離此五里之遙,有一個卞家幢,就是他家。他爹爹名叫卞龍,自稱是鐵公鷄,乃刻薄成家,真是一毛兒不拔。若非怕自己餓死,連飯也是不吃的。
誰知他養的兒子更狠,就是方纔那人,名叫卞虎,他自稱外號癩皮象。他為什麼起這個外號兒呢?一來是無毛可拔。二來他說當初他爹沒來由,起手立起家業來,故此外號止於『鷄』。他是生成的胎裡紅,外號兒必得大大的壯門面,故此稱『象』。
又恐人家看不起,因此又加上『癩皮』二字,說明他是家傳的吝嗇,也不是好惹的。自從他父子如此,人人把個卞家幢改成『扁家團』了。就是他來此吃酒,也是白吃白喝,盡賒帳,從來不知還錢。老漢又惹他不起,只好白填嗓他罷了。」韓爺又問道:「他那疃裡,可有店房麼?」豆老兒道:“他那裡也不過是個村莊,那有店房。離他那裡不足三里之遙,有個桑花鎮,卻有客寓。」
韓爺問明底細,執手別了豆老,竟奔桑花鎮而來,找了寓所。到了晚間,夜闌人靜,悄悄離了店房,來到卞家疃。到了卞龍門前,躍牆而入。施展他飛檐走壁之能,趴伏在大房之上,偷睛往下觀看。
見個尖嘴縮腮的老頭子,手托天平在那裡平銀于,左平右平,卻不嫌費事,必要銀子比砝碼微低些方罷。共平了二百兩,然後用紙包了四封,用繩子結好,又在上面打了花押,方命小童抱定,提着燈籠,往後面送去。他在那裡收拾天平。
韓爺趁此機會,卻溜下房來,在卡子門垛于邊隱藏。小童剛邁門檻,韓爺將腿一伸,小童往前一撲,唧(口丟)咕咚,栽倒在地,燈籠也滅了。老頭子在屋內聲言道:「怎麼了?栽倒咧。」只見小童提着滅燈籠來對著了,說道:「剛邁門檻,不防就一交倒了。」老頭子道:「小孩子家,你到底留神呀!這一栽,管保把包兒栽破。灑了錢渣兒,如何找尋呢?我不管——拿回來再平。倘若短少分兩,我是要扣你的工錢的。」說著話,同小童來至卡子門,用燈一照。
罷咧!連個紙包兒的影兒也不見了。老頭子急的兩眼冒火,小童兒嚇的二日如燈,淚流滿面。老頭子暴躁道:「你將我的銀子藏於何處了?快快拿出來。如不然,就活活要了你的命。」正說著,只見卞虎從後面出來,問明此事。小童哭訴一番。卞虎那裡肯信,將眼一瞪,道:「好四攮的!人小鬼大,你竟敢弄這樣的戲法。咱們且向前面說來。」說罷,拉了小童,卞龍反打燈籠在前引路,來到大房屋內。早見桌上用磕碼押着個字帖兒,上面字有核桃大小,寫道:「爺爺今夕路過汝家,知道你刻薄成家,廣有金銀,又兼俺盤費短少,暫借銀四封,改日再還。不可誤賴好人。如不遵命,爺爺時常夜行此路,請自試爺爺的寶刀。
免生後悔!」卞龍見了此帖,頓時渾身亂抖。卞虎將小童放了,也就發起愣來。父子二人無可如何,只得忍着肚子疼,還是性命要緊,不敢聲張,惟有小心而已。
要知後文如何,下回分曉。
第六十二回 遇拐帶松林救巧姐 尋姦淫鐵嶺戰花沖
且說韓二爺揣了四封銀子回歸舊路,遠遠聽見江西小車,吱吱扭扭的奔了松林而來。韓爺急中生智,揀了一株大樹,爬將上去,隱住身形。不意小車子到了樹下,咯噎的歇住。聽見一人說道:「白晝將貨物問了一天。
此時趁着無人,何不將他過過風呢?」又聽有人說道:‘哦也是如此想。不然間壞了,豈不白費了工夫呢!”答言的卻是婦人聲音。只見他二人從小車上開開箱子,搭出一個小小人來,叫他靠在樹木之上。
韓爺見了,知他等不是好人,暗暗的把銀兩放在樹權之上,將樸刀拿在手中,從樹上一躍而下。那男子猛見樹上跳下一人,撒腿往東就跑。韓爺那裡肯舍,趕上一步,從後將刀一搠。那人「曖喲”了一聲,早已着了利刃,栽倒在地。
韓爺撤步回身,看那婦人時,見他哆嗦在一堆兒,自己打的牙山響,猶如寒戰一般。韓爺用刀一指,道:「你等所做何事?快快實說!倘有虛言,立追狗命。講!」那婦人道:「爺爺不必動怒,待小婦人實說。我們是拐帶兒女的。」韓爺問道:「拐來男女置於何地?」婦人道:“爺爺有所不知。只因襄陽王爺那裡要排演優伶歌妓,收錄幼童弱女。凡有姿色的總要賞五六百兩。我夫妻團窮所迫,無奈做此暗昧之事。
不想今日遇見爺爺識破,只求爺爺饒命。」
韓爺又細看那孩兒,原來是個女孩兒,見他愣愣何柯的,便知道其中有詐。又問道:「你等用何物迷了他的本性?講!」婦人道:「他那泥丸宮有個藥餅兒,揭下來,少刻就可甦醒。」韓爺聽罷,伸手向女子頭上一摸,果有藥餅,連忙揭下,拋在道旁。又對婦人道:「你這惡婦,快將裙縧解下來。」婦人不敢不依,連忙解下,遞給韓爺。韓爺將婦人髮髻一提,揀了一棵小小的樹木,把婦人捆了個結實。翻身竄上樹去,揣了銀子,一躍而下。才待舉步,只聽那女孩兒「哎呀」了一聲,哭出來了。
韓爺上前問道:「你此時可明白了?你叫什麼?」女子道:「我叫巧姐。」韓爺聽了,驚駭道:「你母舅可是莊致和麼?」女子道:「正是。伯伯如何知道?」韓爺聽了,想道:「無心中救了巧姐,省我一番事。」又見天光閃亮,惟恐有些不便,連忙說道:「我姓韓,與你母舅認識。
少時若有人來,你就喊『救人』,叫本處地方送你回家就完了。拐你的男女,我俱已拿住了。」說罷,竟奔桑花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