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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已經敲過兩點半,這是黎明前最暗的時刻,突然從大門那裡傳來一聲低沉而尖鋭的滴答聲,我們全都吃了一驚。有人進來走在小道上。然後又有較長時間的寂靜,我正猜想那個聲音是場虛驚,這時從小屋的另一邊傳來悄悄的腳步聲,過一會兒有了金屬物品的摩擦聲和碰撞聲。這個人正在用力開鎖。這次他的技術好些或是工具好些,因為忽然聽到啪嗒一聲和門樞的嘎吱聲。然後一支火柴劃亮了,緊接着蠟燭的穩定燈光照亮小屋的內部。透過薄紗窗帘,我們的眼睛盯視着屋內的情景。
這位夜間來客是個身體瘦弱的年輕人,下巴的黑鬍鬚使得他象死人一樣蒼白的面孔更加蒼白。他象個剛過二十歲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象他這樣又驚又怕,他的牙齒顯然在打冷戰,他的四肢全在顫抖。他的衣着象個紳士,穿著諾福克式的上衣和燈籠褲,頭戴便帽。我們看他驚恐地凝視着四周,然後他把蠟燭頭放在桌子上,走到一個角落裡,我們便看不到他了。他拿着一個大本子又走回來,這是在架子上排成一排的航海日誌裡的一本。他倚着桌子,一頁一頁地迅速翻閲,直到翻出他要找的項目。他緊握著拳作了一個憤怒的手勢,然後合上本子,放回原處,並且吹熄了蠟燭。他還沒有來得及轉身走出這間小屋,霍普金的手已經抓住了這個人的領子。當他明白他是被捕了的時候,我聽到他大聲嘆了一口氣。蠟燭又點上了。在偵探的看管下他渾身打顫,蜷縮起來。他坐在貯物箱上,不知所措地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個人。
斯坦萊·霍普金說:「我的好人,你是誰?來這兒幹什麼?」
這個人振作一下精神,儘力保持冷靜,然後看著我們。
他說:「我想你們是偵探吧?你們以為我和加里船長的死有關。我向你們保證,我是無辜的。」
霍普金說:「我們會弄清楚的。先說你的名字是什麼?」
「約翰·霍普萊·乃爾根。」
我看見福爾摩斯和霍普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
「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有機密的事情,能夠信託你們嗎?」
「不,不必。」
「那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呢?」
「如果你不回答,在審問你的時候可能對你不利。」
這個年輕人有些發窘。
他說:「好吧!我告訴你們。沒有隱瞞的必要。可是我很不願意讓舊的流言蜚語又重新傳開。你聽說過道生和乃爾根公司嗎?」
從霍普金的面孔我看出他從未聽說過,但是福爾摩斯卻顯得很感興趣。
他說:「你是說西部銀行家們嗎?他們虧損了一百萬鎊,康沃爾郡的一半的家庭全破了產,乃爾根也失了蹤。」
「是的,乃爾根是我父親。」
我們終於得到了一點肯定的東西,可是一個避債潛逃的銀行家和一個被自己的魚叉釘在牆上的彼得·加里船長之間,有很大的距離。我們全都專心地聽這個年輕人講話。
“事情主要涉及到我父親。道生已經退休了。那時我剛剛十歲,不過我已經能夠感受到這件事帶來的恥辱和恐懼。人們一直說我父親偷去全部證券逃跑了。這不符合事實。我父親深信要是給他一些時間,把證券變成現款,一切全可以好起來,並能償清全部債務。在傳票剛發出要逮捕我父親之前,他乘他的小遊艇動身去了挪威。我還記得他在臨走前的晚上,向我母親告別的情景。他給我們留下一張他帶走的證券的清單,並且發誓說他會回來澄清他的名聲,信任他的人是不會受累的。可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得到他的消息。他本人和遊艇全無音信。我母親和我認為他和遊艇以及他所帶的全部證券全沉到海底了。我們有一位可靠的朋友,他也是一個商人。是他不久以前發現倫敦市場上出現了我父親帶走的證券。我們是多麼驚訝,你是不難想象出來的。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去追查這些證券的來源,經過許多波折和困難,我發現最早賣出證券的人便是彼得·加里船長,這間小屋的主人。
“當然嘍,我對這個人做了一些調查。我查明他掌管過一艘捕鯨船,這只船就在我父親渡海去挪威的時候,正好從北冰洋返航。那年秋季風暴很多,南方的大風不斷吹來。我父親的遊艇很可能被吹到北方,遇到加里船長的船。如果這是事實的話,我父親會怎樣了呢?不管怎樣,要是我可以從彼得·加里的談話中弄清證券是怎樣出現在市場上的,這便會證明我父親沒有出售這些證券以及他拿走的時候,不是想要自己發財。
「我來蘇塞克斯打算見這位船長,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這件謀殺案。我從驗屍報告中得知這間小屋的情況。報告說這只船的航海日誌仍然保存在小屋裡。我一下想到,要是我能夠看到一八八三年八月在‘海上獨角獸’號上發生的事,我便可能解開我父親失蹤之謎。我昨天晚上想要弄到這些航海日誌,但是沒能打開門。今天晚上又來開門,找到了航海日誌,可是發現八月份的那些頁全被撕掉了。就在這時我被你們抓住了。」
霍普金問:「這是全部事實嗎?」
「是的,這是全部事實。」他說的時候,眼光躲閃開了。
「你沒有別的事情要說嗎?」
他遲疑了一下。
「沒有。」
「昨天晚上以前,你沒有來過嗎?」
「沒有。」
霍普金舉着那本作為證物的筆記本,本子的外皮有血跡,第一頁有這個人名字的字首,喊道:「那麼你怎樣解釋這個呢?」
這位可憐的人十分沮喪。他用雙手遮住臉,全身顫抖。
他痛苦地說:「你是從哪兒弄到這本子的?我不知道。我想我是在旅館裡丟掉的。」
霍普金嚴厲地說:「夠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到法庭上說去吧。你現在和我一同去警察局。福爾摩斯先生,我非常感謝你和你的朋友,到這兒來幫助我。事實說明,你來是不必要的,沒有你我也會使案件取得圓滿的結果,但是儘管這樣我還是感謝你的。在勃蘭布萊特旅店給你們保留了房間,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到村子裡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乘馬車回倫敦的時候,福爾摩斯問:「華生,你覺得這事怎麼樣?」
「我看你是不滿意的。」
「喔,親愛的華生,我是很滿意的。可是斯坦萊·霍普金的方法我不能贊同。我對霍普金感到失望。我本來希望他會處理得好一些。一個偵探總是應該探索是否有第二種可能性,並且防備確有這種可能性。這是偵查罪案的首要原則。」
「那麼什麼是此案的第二種可能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