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他的一舉一動可以看出,他有比他談話中所暗示的更值得滿意的理由。他的眼睛裡閃爍着光彩,他菜色的面頰上甚至泛出了紅暈。他匆匆地上了樓,幾分鐘後,我聽見大廳的門砰地一響,我知道他又一次出發去搞他天生喜歡的追捕去了。
我一直等到半夜,還是沒見他回來,我就回房休息去了。他連續幾天幾夜外出跟蹤緊追一個線索是常有的事,因而他今天遲遲不歸並不使我奇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是當我早晨下樓進早餐時,只見他已經坐在那裡了,一隻手端着一杯咖啡,另一隻手拿着一份報紙,精神飽滿,雍容整潔。「對不起,華生,我沒等你便先吃起來了。」他說,「但是你不要忘記我們的委託人今天上午和我們的約會。」
「怎麼,現在已過九點鐘了,」我回答說,「我想一定是他在叫門。我聽到了門鈴響。」
果然,來的正是我們這位金融家朋友。他身上發生的變化,使我感到非常震驚,因為他天生又寬闊又結實的臉龐,現在消瘦並癟了下去,他的頭髮好象也比以前更灰白了。他帶著萎靡困頓的倦容走了進來,顯得比前一天早晨那種狂暴的樣子更加痛苦,他沉重地跌坐在我推給他的扶手椅上。
「我不知道做了什麼缺德事使我要受這麼殘酷的折磨,」他說,「只不過是兩天以前我還是一個幸福和富裕的人,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世界上。現在我落到了要過孤獨和不光彩晚年的地步。真是禍不單行啊。我的侄女瑪麗拋棄了我。」
「拋棄了你?」
“是的。今天早晨發現她的床一夜沒有人睡過,她的房間已經是人去樓空,一張留給我的便條放在大廳的桌子上。我昨晚曾經憂傷而不是氣憤地對她說,要是她和我兒子結了婚,他本來可能一切都會很好的。也許我這樣說太欠斟酌了。她的便條裡也談到了這些話:‘我最親愛的叔叔:
我感到我已經給你帶來了苦惱,如果我採取另外一種行動,這可怕的不幸事件可能就永遠不會發生了。我心裡存着這種念頭,就再也不能愉快地住在你的屋檐下了。而且我覺得我必須永遠離開你。不要為我的前途操心,因為我自己有棲身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決不要尋找我,因為這將是徒勞的,而且會幫我的倒忙。不管我是生是死,我永遠是你親愛的
\\\\\\\\\\\\\\\\\\\\\\\\\\\\\\\\\\\瑪麗”
「她這張便條是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先生?你認為她暗示想要自殺嗎?」
「不,不,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這也許是最好不過的解決辦法。我相信,霍爾德先生,你的這些苦惱事快要結束了。」
「哈!你肯定是這樣?你聽見了什麼,福爾摩斯先生,你聽到了什麼消息?那些綠玉在哪裡?」
「你不認為一千英鎊一塊綠玉的價錢太大吧?」
「我情願付出一萬英鎊。」
「這沒有必要。這件事三千英鎊就夠用了。我想,還有一筆小小的酬金。你帶著支票簿沒有?給你這支筆,開一張四千英鎊的支票好了。」
這位銀行家神色茫然地如數開了支票。福爾摩斯走到他的寫字檯前,取出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金紙包,裡面有三塊綠玉,順手將它扔在桌子上。
我們的委託人一聲喜悅的尖叫,一把將它抓在手中。
「你弄到手了!」他急促地說,「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這喜悅的反應和他以前的愁苦一樣激烈。他將這幾顆重新獲得的綠玉緊緊地貼在胸前。
「你另外還欠了筆債,霍爾德先生。」福爾摩斯相當嚴肅地說。
「欠債!」他拿起一支筆,「欠多少,我這就償還。」
「不,這筆債不是欠我的。你應該對那個高尚的小伙子,你的兒子好好地道歉,他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了,我要是能看到我自己的兒子這樣做,我也會感到驕傲的,倘使我有這樣一個孩子的話。」
「那麼不是阿瑟拿走的?」
「我昨天就告訴過你,今天我再重複一遍,不是他。」
「你肯定是這樣!那麼讓我們馬上趕到他那裡去,讓他知道已經真相大白了。」
「他已經知道了。我全部搞清楚後去找他談過,發現他不願意將實情告訴我,我乾脆對他說了,他聽後不得不承認我是對的,並且對我還不很清楚的幾個細節做了補充。你今天早晨帶來的消息,必定能使他開口。」
「我的老天爺呀!那麼,快告訴我這非常離奇的謎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我是要這樣做的,並且我要對你說明我為弄清事情的底細改採取的步驟。讓我從頭講給你聽,首先,這話我覺得很難說出口,你也很難聽入耳:那就是喬治·伯恩韋爾爵士和你的侄女瑪麗有默契。他們倆人現在已經一塊逃走了。」
「我的瑪麗?不可能!」
「不幸的是它不只是可能,而且是肯定的事實。當你們將此人接納到你們家中時,不論是你或是你的兒子,都不很瞭解他的真實脾性。他是英國最危險的人物之一——一個潦倒的賭徒,一個凶惡透頂的流氓,一個沒有心肝和良知的人。你的侄女對這種人一無所知。當他對她信誓旦旦一如他以前向成百個其他女人所做的一樣時,她自鳴得意,認為只有她一個人觸動了他的心。這個惡魔深知如何用花言巧語使她能為他所利用,並且几乎每晚都和他幽會。」
「我不能,也決不會相信有這種事!」銀行家臉色灰白地嚷道。
“那麼,讓我來告訴你,前天晚上你家裡所發生的一切。你的侄女,當她認為你已經回到你的房間去後,悄悄地溜下來在那扇朝向馬廄小道的窗口和她的情人談話。他的腳印因為久站在那裡而深深地印透了地上的雪。她和他談到那頂皇冠。這消息燃起了他對金子的邪惡貪慾,他就強迫她服從他的意願。我不懷疑她是愛你的,但是常有這種女人,她們對情人的愛會淹沒對所有其他人的愛,而我認為她,必定也是這樣一個女人。她還沒有聽完他的指使,就見你下樓來,她急忙把窗戶關上,並向你訴說那女仆和她那裝木頭假腿的情人的越軌行為,那倒是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