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昏迷了有多久。時間一定很長,因為當我甦醒過來時,正是星沉月落,旭日東昇。我的衣服全被露水浸濕了,袖子被傷口的血浸透了。傷口劇烈的疼痛立刻使我回憶起夜裡的危險遭遇,一想到我可能還沒有擺脫追趕我的人,我頓時就跳了來。但是使我大吃一驚的是,當我朝周圍張望的時候,既看不到房子,也看不到花園。原來我一直躺在緊挨着公路的樹籬的一個角落裡,前面不遠是一座長長的建築物。當我走近看時,原來就是我昨天晚上下車的那個車站。要不是有我手上這個嚇人的傷口,在這一段可怕的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很可能只不過是一場惡夢。
“我昏昏沉沉地走進車站,打聽早班火車的時間,知道一小時內將有一班開往雷丁的火車。我發現值班的還是我來時就在那兒的那位搬運工。我詢問他是否聽說過萊桑德·斯塔克上校這個人,看來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我問他是否注意到昨天晚上等候我的一輛馬車,他說沒有;問他附近是否有警察局,他說三英里外有一個。
「象我這樣,傷疲交加,這段距離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遠了。我決定回到城裡以後再去報警。回到城裡時才六點稍過一點,所以我先去包紮傷口。難為這位醫生陪送我來到這裡,我把這個案子託付給您,我將完全按照您的意見辦。」
聽完這段不尋常的敘述之後,我們兩個人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然後,歇洛克·福爾摩斯從架子上取下一本貼剪報的笨重的大本子。
「這裡有一則會使你們感興趣的廣告,」他說,「大約一年以前所有的報紙都刊登過。您聽我唸唸:‘尋人。傑裡邁亞·海林先生,現年二十六歲,職業水利工程師,于本月九日晚十時離寓所後下落不明。身穿....’等等,等等。哈!我想,這表示上一次上校需要對他的機器進行大檢修。」
「天哪!「我的病人叫道。」那麼這解釋了那夫人所說的話。」
「毫無疑問。很清楚,上校是一個冷酷的亡命之徒,他決不會讓任何東西妨礙他的小行當,就象那些徹頭徹尾的海盜一樣,他們決不會在被他們俘獲的船上留下一個活人。好啦,現在每一分鐘都十分寶貴,所以,如果您還能支持得住,我們得馬上趕到蘇格蘭場報案去,這是我們去艾津的第一步措施。」
大約過了三個小時,我們一起上了火車,從雷丁出發前往伯克郡的小村子。一行數人有歇洛克·福爾摩斯、那個水利工程師、蘇格蘭場的佈雷茲特裡特巡官,還有一位便衣偵探和我。佈雷茲特裡特在座位上鋪開一張本郡的軍用地圖,忙着用圓規以艾津為中心畫了一個圓圈。
「就在這兒,」他說,「這個圓圈是以這個車站為中心、十英里為半徑畫的。我們要找的那個地方大約是在靠近這邊線的某個地方。先生,我記得您說的是十英里。」
「馬車足足跑了一小時。」
「您以為他們是在您昏迷之中把您從那麼老遠送回來的嗎?」
「想必他們是這樣做的。我模模糊糊地有點記得似乎是被抬起來運到什麼地方去過。」
「我不能理解的是,"我說,“為什麼他們在發現您昏迷在花園裡時會饒了您?可能那個壞蛋由於那個女人求情心軟了?」
「我認為那不大可能。我一生中從來沒有見到過比那更冷酷的面孔。」
「哦,我們不久就會把這一切搞清楚的。"佈雷茲特裡特說。“瞧,我已經劃好這個圓圈,我唯一希望知道的是在哪一點上我們能找到我們要找的那個傢伙。」
「我想我能指出來。」福爾摩斯平靜地說。
「真的嗎?現在!"巡官叫了起來,“您已經做出了判斷!那麼好,讓我們看看誰和您的看法一致。我說是在南面,因為那一帶鄉間更為荒涼。」
「我說在東面,」我的病人說。
「我說在西面,"那便衣偵探說道,“那一帶有好幾個非常平靜的小村子。」
「我說在北面,"我說,“因為那一帶沒有山,而我們的朋友說他注意到馬車沒有上過坡。」
「咳!"巡官笑着喊道,“意見分歧還不小。我們兜了一個圈子,您這決定性的一票投給誰呢?」
「你們全錯了。」
「但是我們不可能全錯呀!」
「哦,是的,你們全錯了。你們聽聽我的觀點,"他將手指放在圓圈的中心,“這就是我們會找到他們的地方。」
「但是,那十二英里的路程呢?」哈瑟利氣喘吁吁地說。
「去六英里,回來六英里。沒有比這再簡單的了。您自己說過當您上馬車的時候,那騎馬精神飽滿,毛色光澤。如果它已經奔馳了十二英里那麼難走的路,怎麼會是那個樣子呢?」
「確實,很可能是這麼一個詭計,「佈雷茲特裡特若有所思評論說,」當然,至于這個匪幫是什麼性質的也就毫無疑問了。」
「那當然是毫無疑問的羅。"福爾摩斯說,“他們是大規模偽造貨幣的罪犯,他們使用那台機器鑄造合金來代替白銀。」
「我們發現有一夥機靈的壞傢伙在乾著這個行當有一段時間了。"巡官說,“他們一直在大批大批地鑄造半克郎硬幣。我們甚至一直追蹤他們到雷丁,但再遠就沒有線索了,因為他們使用了某種掩蔽他們蹤跡的方法。這說明他們是精於此道的慣犯。但是現在,多虧這個僥倖的機會,他們是跑不掉的了。」
但是這位巡官錯了,這些罪犯命中注定不會落入法網。當我們所乘的火車駛進艾津車站時,只見一股巨大的濃煙,從鄰近的一個小樹叢後面滾滾而上,有如一匹碩大無比的駝鳥毛懸掛在美麗的田園上空。
「是房子失火了嗎?」當火車噴着氣開出車站時,佈雷茲特裡特問道。
「是的,先生,」車站站長回答說。
「什麼時候起火的?」
「我聽說是夜裡起火的,先生。但是火越燒越旺,現在已成了一片火海了。」
「是誰的房子?」
「比徹醫生的。」
「告訴我,"工程師插了一句,“比徹醫生是個德國人,非常瘦削,有個又長又尖的鼻子,對不對?」
站長放聲大笑起來,「不對,先生,比徹醫生是個英國人,在我們這個教區裡還沒一個人比他穿得更講究。據我瞭解,倒是有位先生和他住在一起,那位先生是外國人,是一個病人,但是看起來您請他飽餐一頓上好的牛排,他也不會覺得油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