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瑟蘭小姐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緊張不安地用手撫弄短外衣的鑲邊。她說:「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煤氣裝修工的舞會上。我父親在世的時候,他們總要送票給他。此後,他們還記得我們,把票送給我母親。溫迪班克先生不願意我們赴舞會。他從來不願意我們到任何地方去。甚至我想去教堂做禮拜,他也會很生氣的。可是這一次我下定決心前往。我就是要去,他有什麼權利阻止我去呢?他說,父親的所有朋友都會在那裡,我們結識那些人不合適。他還說,我沒有合適的衣服穿。而我的那件紫色長毛絨衣服,几乎還從來沒有從柜子裡取出來穿過。最後,他沒有別的辦法,為了公司的公事而到法國去了。母親和我兩個人,就隨同從前當過我們工頭的哈迪先生一起去了。正是在那裡我遇到霍斯默·安吉爾先生。」
福爾摩斯說:「我想,溫迪班克先生從法國回來後,對你去過舞會的事一定很惱火。」
「啊,可是他的態度倒很不錯。我記得他笑笑,聳聳肩膀,還說不讓女人做她願意做的事是沒有用的,她總是愛幹什麼就會幹什麼。」
「我明白了。我想你是在煤氣裝修工舞會上遇見一位叫霍斯默·安吉爾先生的。」
「先生,是的。那天晚上我遇見了他。第二天他來訪,問我們是否都平安無事地回到家裡。在此以後,我們會見過他....福爾摩斯先生,我是說,我同他一起散過兩次步,但是此後我父親又回來了,而霍斯默·安吉爾先生就不能再到我家來了。」
「不能嗎?」
「對啊,您知道我父親不喜歡那樣的事情。要是辦得到,他總是極力不讓任何客人來訪,他總是說,女人家應當安於同自己家裡的人在一起。不過我卻常常對母親說,一個女人首先要有她自己的小圈子,而我自己還沒有。」
「那麼霍斯默·安吉爾先生又怎麼樣了呢?他沒有設法來看你嗎?」
「噯,父親一星期內又要去法國了,霍斯默來信說,在他走之前最好彼此不要見面,這樣更保險。在這期間我們可以通信,而且他總是每天都有信來。我一早就把信收進來了,沒有必要讓父親知道。」
「你這時候和那位先生訂婚了沒有?」
「啊,是訂了婚的,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在第一次散步後就訂了婚。霍斯默·安吉爾先生....是萊登霍爾街一家辦公室的出納員,而且....」
「什麼辦公室?」
「福爾摩斯先生,最大的毛病就出在這裡,我不知道。」
「那麼,他住在哪裡呢?」
「就住在辦公室。」
「你竟不知道他的地址?」
「不知道....只知道萊登霍爾街。」
「那麼,你的信寄到哪裡呢?」
「寄到萊登霍爾街郵局,留待本人領取。他說,如果寄到辦公室去,其他辦事員都會嘲笑他和女人通信。因此,我提出用打字機把信打出來,象他所做的那樣,但是他又不肯,因為他說,我親筆寫的信就象同我直接往來,而打字的信,總覺着我們倆中間隔着一部機器似的。福爾摩斯先生,這正好表明他多麼喜歡我,哪怕一些小事情他也想得很周到。」
福爾摩斯說:「這最能說明問題了。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小事情是最重要不過的了。你還記得霍斯默·安吉爾先生的其他小事情嗎?」
「福爾摩斯先生,他是一個非常靦腆的人。他寧可同我在晚上散步,也不願在白天散步,因為他說他很不願意受人注意。他舉止文雅,態度悠閒,甚至說話的聲音都是柔和的。他告訴我,他幼年時患過扁桃腺炎和頸腺腫大,以後嗓子一直不大好,說起話來含含糊糊、細聲細氣。他對衣着總是很講究,十分整潔素雅,但是他的視力不好,同我一樣,所以戴上淺色眼鏡,遮擋眩目的亮光。」
「好,你繼父溫迪班克先生再去法國以後又怎樣呢?」
「霍斯默·安吉爾先生又來我家裡,並且提議,我們在父親回來前就結婚。他非常認真,要我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永遠忠實於他。母親說,他要我發誓是十分對的,這是他的熱情的表示。母親從一開始就對他大有好感,甚至比我更喜歡他。這樣,當他們談論要在一星期內舉行婚禮時,我就提起父親來。但是他們兩人都說,不用擔心父親,只要事後告訴他一聲就可以了。母親還說,她會把這件事同父親談妥的。福爾摩斯先生,我並不喜歡這樣一種做法。由於他不過比我大幾歲,卻一定要得到他的允許,說來未免可笑,但是我不想偷偷摸摸幹任何事情,所以我寫封信給父親,寄往公司駐法國辦事處所在地波爾多,但是就在我結婚那天早晨,這封信退回來了。」
「那麼,他沒有收到這封信?」
「是的,先生;因為這封信寄到時,他剛好已經動身回英國來了。」
「哈哈!那才不巧呢。那麼,你的婚禮是安排在星期五。是預定在教堂舉行的嗎?」
「是的,先生,但是靜悄悄的,一點也不張揚。我們決定在皇家十字路口的聖救世主教堂舉行婚禮。婚禮後到聖潘克拉飯店進早餐。霍斯默乘了一輛雙輪雙座馬車來接我們。但是我們是兩個人,他就讓我們兩個登上這輛馬車,當時街上剛巧有另外一輛四輪馬車,他自己就坐上那一輛馬車。我們先到教堂,四輪馬車隨後到達時,我們等待他下車,卻沒有見他走出車廂來。當馬車伕從趕車的座位上下來,看看人已經是無影無蹤、不翼而飛了!車伕說他沒法想象人到哪裡去了,因為他親眼目睹他坐進車廂的。福爾摩斯先生,那是上星期五,從此以後,我就再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福爾摩斯說:「看來這樣對待你,是對你的極大侮辱。」
「啊,不,不,先生。他對我太好了,太體貼了,不會這樣離開我的。您瞧,他一早就對我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忠於他;哪怕發生預料不到的事情而把我們分開,我也永遠要記住我對他已經有了誓約,他遲早會有一天要求我實踐這誓約的。在結婚當天早晨,說這樣的話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從以後發生的事情來看,這是有含義的了。」
「可以十分肯定這是有含義的。那麼,你本人也認為他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飛來橫禍?」
「可不是嗎,先生。我相信他預見到某些危險,否則他不會講這樣的話。之後,我想他所預見的事終於發生了。」
「不過,你沒有想過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嗎?」
「沒有。」
「還有一個問題。你母親是怎樣對待這件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