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頁
「有人正在密謀策劃一樁重大罪案。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我們將及時制止他們。但是,今天是星期六,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今晚我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時間?」
「十點鐘就夠早了。」
「我十點到貝克街就是了。」
「那很好。不過,大夫,我說可能有點兒危險,請你把你在軍隊裡使用過的那把手槍放在口袋裏。」他招了招手,轉過身去,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我敢說,我這個人並不比我的朋友們愚鈍,但是,在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交往中,我總感覺到一種壓力:我自己太笨了。就拿這件事來說吧,他聽到的我也都聽到了,他見到的我也都見到了,但從他的談話中可以明顯地看出,他不但清楚地瞭解到已經發生的事情,而且還預見到將要發生的事情;而在我看來,這件事仍然是混亂和荒唐的。當我乘車回到我在肯辛頓的住家時,我又把事情由始至終思索了一遍,從抄寫《大英百科全書》的那個紅頭髮人的異乎尋常的遭遇,到去訪問薩克斯—科伯格廣場,到福爾摩斯和我分手時所說的不祥的預示。要在夜間出征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我帶武器去?我們準備到哪裡去?去幹什麼?我從福爾摩斯那裡得到暗示,當鋪老闆的那個臉龐光滑的夥計是難對付的傢伙,這傢伙可能施展狡猾的花招。我老是想把這些事情理出個頭緒來,結果總在失望中作罷,只好把它們放在一邊,反正到晚上就會水落石出。
我從家裡動身的時間是九點一刻,我是穿過公園去的,這樣也就穿過牛津街然後到達貝克街。兩輛雙輪雙座馬車停在門口。當我走進過道的時候,我聽到從樓上傳來的聲音。我走進福爾摩斯的房間裡,看見他正和兩個人談得很熱烈。我認出其中一個人是警察局的官方偵探彼得·瓊斯;另一個是面黃肌瘦的高個子男人,他頭戴一頂光澤閃閃的帽子,身穿一件厚厚的、非常講究的禮服大衣。
福爾摩斯說:「哈,我們的人都到齊了。"他一面說話一面把他粗呢上衣的扣子扣上,並從架上把他那根笨重的打獵鞭子取下來。他又說:“華生,我想你認識蘇格蘭場的瓊斯先生吧?讓我介紹你認識梅裡韋瑟先生,他就要成為我們今晚冒險行動的夥伴。」
瓊斯傲慢地說:「大夫,你瞧,我們又重新搭檔在一起追捕了。我們這位朋友是追捕能手。他只需要一條老狗去幫助他把獵物捕獲。」
梅裡韋瑟悲觀地說:「我希望這次追捕不要成為一樁徒勞無益的行動。」
那個警探趾高氣揚地說:「先生,你對福爾摩斯先生應當很有信心才對,他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這套辦法,恕我直言,就是有點太理論化和異想天開,但他具有成為一名偵探所需要的素質。有一兩次,比如肖爾托兇殺案和阿格拉珍寶大盜竊案,他都比官方偵探判斷得更加正確。我這樣說並不是誇大其詞。」
那個陌生人順從地說:「瓊斯先生,你要這樣說我沒有意見。不過,我還是要聲明,我錯過了打橋牌的時間,這是我二十七年來頭一次星期六晚上不打橋牌。」
歇洛克·福爾摩斯說:“我想你會發現,今天晚上你下的賭注比你以往下過的都大,而且這次打牌的場面更加激動人心。梅裡韋瑟先生,對你來說,賭注約值三萬英鎊;而瓊斯先生,對你來說,賭注是你想要逮捕的人。
“約翰·克萊這個殺人犯、盜竊犯、搶劫犯、詐騙犯,是個青年人,梅裡韋瑟先生,但他是這伙罪犯的頭頭。我認為逮捕他比逮捕倫敦的任何其他罪犯都要緊,他是個值得注意的人物。這個年紀輕輕的約翰·克萊,他的祖父是王室公爵,他本人在伊頓公學和牛津大學讀過書。他的頭腦同手一樣的靈活。雖然我們每拐個彎都能碰到他的蹤跡,但是,我們始終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他這個人。他一個星期在蘇格蘭砸爛一個兒童床,而下一下星期卻在康沃爾籌款興建一個孤兒院。我跟蹤他多年了,就是一直未能見他一面。
「我希望我今晚能夠高興地為你介紹一番。我也和這個約翰·克萊交過一兩次手。我同意你剛纔說的,他是個盜竊集團的頭子。好啦,現在已經十點多,這是我們應該出發的時間。如果你們二位坐第一輛馬車,那麼我和華生坐第二輛馬車跟着。」
在漫長的道路上,歇洛克·福爾摩斯很少講話;他在車廂的座位上向後靠着,口裡哼着當天下午聽過的樂曲。馬車轔轔地在沒有盡頭、迷津似的點着許多煤氣燈的馬路上行駛,一直到了法林頓街。
我的朋友說,「現在我們離那裡不遠了。梅裡韋瑟這人是?」個銀行董事,他本人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我想讓瓊斯也和我們一塊來有好處。這個人不錯,雖然就他的本行來說,他純粹是個笨蛋。不過他有一個值得肯定的優點,一旦他抓住了罪犯,他勇猛得象條獒狗,頑強得象頭龍蝦。好,我們到了,他們正在等我們。”
我們到達上午去過的那條平常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的大馬路。把馬車打發走了以後,在梅裡韋瑟先生的帶領下,走過一條狹窄的通道,經由他給我們打開的旁門進去。在裡面有條小走廊,走廊盡頭是扇巨大的鐵門。梅裡韋瑟先生把那扇鐵門打開,進門後是盤旋式石板台階通向另一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門。梅裡韋瑟先生停下來把提燈點着,然後領我們往下沿著一條有一股泥土氣息的通道走下去,然後再打開第三道門,便進入了一個龐大的拱頂的地下室。地下室周圍堆滿了板條箱和很大的箱子。
福爾摩斯把提燈舉起來四下察看。他說:「你們這個地下室要從上面突破倒不那麼容易。」
梅裡韋瑟先生邊用手杖敲打着平地的石板邊說,「從地下突破也不容易。"接着驚訝地抬起頭來說,“哎喲!聽聲音底下是空的。」
福爾摩斯嚴厲地說,「我真的必須要求你們安靜點!你已經使我們取得這次遠征的完全勝利受到了損害。我請求你找個箱子坐在上面,不要干擾好不好?」
這位莊重的梅裡韋瑟先生只好坐到一隻板條箱上,滿臉受委屈的表情。這時,福爾摩斯跪在石板地上,拿着提燈和放大鏡開始仔細地檢查石板之間的縫隙。他只用品刻時間就檢查完畢,聳身站了起來,並把放大鏡放回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