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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的是多麼不幸的生活,內心的焦慮煩憂好比是連綿的山巒,其中主宰我的憂慮好比是一座最高的山峰,無時無刻都矗立在我的眼前。不過,當前還沒有出現新的擔憂。有時我會突然從心頭湧起一陣恐懼,唯恐普魯威斯被人發現,嚇得會從床上驚起;有時我深夜靜靜地坐著,等候赫伯特的歸來,卻總是心驚膽寒,唯恐他的腳步聲比平時急促,帶來壞消息,雖有所有這一切的憂慮煩亂,以及諸如此類的苦惱,日子倒正常地過去了。可是這種日子卻使我毫無活動的餘地,無盡的不安。不斷的疑心,我只有水上盪舟,蕩來蕩去,等啊等啊,反覆盪舟,反覆等待。
有時,由於潮水情況變化,我已經划著小舟駛到了河的下游,而老倫敦橋橋墩四周木樁處的潮水突然形成連天漩渦,使我無法通過返回,只有把船系在海關附近的小碼頭上,以後再把它劃回寺區的石埠碼頭。對於這種做法我並不討厭,因為這對我很有好處,住在河濱的人們無論對我或我的船都會習以為常的。就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使我兩次和熟人相遇,這裡不得不述說一下。
一次是二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正是黃昏時分,我于那個碼頭登岸。我在落潮時順流把船划到格林威治,再在漲潮的時候把船劃回來。那天起初天氣晴朗,而在太陽落山時卻迷霧四起,我不得不小心摸着水路,在水上船舶之間行駛。來去途中我都看到普魯威斯窗口的信號,知道一切平安無事。
這是一個陰冷的傍晚,我感到冷得發抖,想立刻吃晚飯,讓自己舒服一下;我又想要是回到寺區的家中,在那裡悶悶不樂、孤孤單單地待上幾小時,倒不如吃過飯後到戲院去看場戲。聽說沃甫賽先生演得很成功,這頗令人懷疑。他演出的那家戲院就在河濱一帶(當然現在已不存在了),於是我決定到那個戲院去。我知道在復興戲劇方面,沃甫賽先生並沒有做出成績,相反,戲劇走下坡路他卻要負一定的責任。從劇院的招貼畫上可以看到他扮演一位忠實的黑人,他旁邊是一位高貴出身的小女孩,還有一隻猴子,真是不吉利的兆頭。赫伯特還在招貼畫上看到過他扮演一個善於掠奪的韃靼人,簡直滑稽可笑,面孔像一塊紅磚,頭戴一頂形狀荒謬的帽子,四邊都掛了小鈴。
我吃晚飯的那家小酒店就是我和赫伯特稱之為地圖室的酒店,因為桌布上每隔半碼就有一個酒壺邊留下的印子,就像世界地圖一樣,再說,每一把餐刀上也都留着航海圖式的肉汁印。直到今天,在倫敦市長大人的統轄之下,几乎所有的酒館都是地圖室了。我對著麵包屑一面打着瞌睡一面望着煤氣燈,在熱氣騰騰的酒菜中烘着自己,以此打發時間。最後我才站起來,向戲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