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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清了到郝維仙小姐家去的障礙,一切安排就緒,次日一早,我便乘馬車出發。這時天還未亮,馬車行走在廣闊的鄉間大道上,白天才慢慢開始。我坐在馬車裡感覺到馬車好像一會兒走走停停,一會兒抽抽噎噎,一會兒又顫顫抖抖,整座馬車裹着拼起來的雲霧般的破爛衣服,形似乞丐。在毛毛細雨之中,馬車趕到了藍野豬飯店。我一進店就碰到一個人正從店門口出來,手上拿了一根牙籤,來看馬車。此人並非別人,正是本特萊·德魯莫爾。
他假裝沒有看見我,我也假裝沒有看到他,其實兩個人的假裝都很不成樣子;尤其我們又都走進了餐廳,他在那裡剛剛用完早餐,而我在那裡正開始要我的早餐。在鎮上看到他使我心裡老大不愉快,因為我心裡清清楚楚他為什麼來到這裡。
我們都各自假裝在讀一份早就過期的油膩骯髒的報紙。這雖是地方報紙,但地方上的新聞半點也讀不到,全是外來的東西,那斑斑點點的咖啡、泡菜汁、魚沙司、肉汁。融化了的奶油,另外還有酒啊等等這一類的東西都灑在報紙上,那樣子就像出了一場嚴重的麻疹,令人難以人目。我坐在桌邊,而他卻站在火爐之前。我看到他站在爐前就很不高興,而且越來越生氣。於是我站了起來,決定不讓他一個人享受溫暖,所以我從他腿後伸過手去取火鉗準備把火爐中的火撥一下,仍然假裝着沒有看到他。
「怎麼不打一個招呼?」德魯莫爾先生卻說道。
「噢!」我手中拿着火鉗說道,「原來是你,可不是嗎?好嗎?我正在想著這是誰呢?誰在擋住火爐呢?」
我拿着火鉗,費很大氣力投着火,火撥好後,便和德魯莫爾先生並排站着,展開兩側肩膀背靠着火爐。
「你剛來到這裡?」德魯莫爾用他的肩頭撞我一下,使我們兩人的肩分開,說道。
「剛來。」我也用我的肩頭撞他一下,也不讓他的肩靠上我的肩。
「這真是鬼地方,」德魯莫爾說道,「我猜這是你的家鄉吧。」
「是我的家鄉,」我附和地說道,「我聽說這兒和你的家鄉西洛普郡很相像。」
「一點兒也不像。」德魯莫爾說道。
這時,德魯莫爾先生正打量着他的靴子,我也打量着我的靴子,然後德魯莫爾先生又打量起我的靴子,我也就打量起他的靴子。
「你來這兒好久了嗎?」我問道。我暗自下定決心守在火爐旁邊,決不讓步。
「來了太久了,久得使我膩味了。」德魯莫爾答道,假裝打了個哈欠。看上去他也和我一樣堅守陣地,決不讓步。
「你還打算在這兒住很久嗎?」
「這很難說,」德魯莫爾先生答道,「你呢?」
「我也很難說。」
當時我感到火往上撞,全身的血一陣沸騰,只要這位德魯莫爾先生的肩頭把我稍稍撞開哪怕一根髮絲的距離,對不起,我也得把他摔到窗外去;當然,要是我的肩頭把他也稍稍撞開哪怕一根髮絲的距離,德魯莫爾先生也會把我摔到近處的一個單間中去。這時,他吹起口哨,我也吹起口哨。
「我知道離這裡不遠有一大片沼澤地,對吧?」德魯莫爾說道。
「是有一大片沼澤地,怎麼樣?」我答道。
德魯莫爾先生望着我,然後他又望着我的靴子,又然後才說道:「噢!」說著他又大笑起來。
「德魯莫爾先生,你感到得意嗎?」
「不,」他答道,「並不特別得意。我準備騎馬出去遛遛,我是說到沼澤地去尋找些愉快。有人告訴我,那裡有幾個不見世面的小村莊,有奇怪的小酒店,還有幾家鐵匠鋪,還有其他些什麼。茶房!」
「來了,先生。」
「我的馬準備好了嗎?」
「已經牽到門口了,先生。」
「喂,你聽我說,小姐今天不想騎馬了,天氣看來不好。」
「好的,先生。」
「今天我不吃午飯了,因為我準備到小姐家中去吃。」
「好的,先生。」
說完,德魯莫爾膘了我一眼。他雖然生得很笨,可是他那副大顴骨面孔上所表現出來的既傲慢又得意的神態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氣得我火冒三丈。我簡直想用手臂把他抱起來,放在火上燒死。過去有一本故事書中曾講到一個強盜就是如此弄死一個老太婆的。
有一件事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顯而易見的,除非有人來幫忙,我們兩人誰都不會放棄這個壁爐。我們站在那裡,進攻的架勢都擺得很好,肩頭挨着肩頭,腳挨着腳,各人的手都放在背後,誰也不讓誰。他的馬已站在外面的毛毛細雨之中,從門口就看得到;我的早餐已端到了桌上,德魯莫爾的餐桌也已收拾乾淨,侍者正招呼我去用餐,我點着頭,但各人都堅守陣地,一步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