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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更大的考驗是在墓地的一場中。場景像是一處原始森林,一邊是一間教堂的洗衣房,另一邊是一扇柵欄門。沃甫賽先生出場時,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觀眾一看到他在柵欄門露面時,便懷着一片好意對掘墓人提出忠告:「你們要當心!那個殯儀館的傢伙來了,來檢查你們干的活兒了!」唉,在我們這樣一個已經立憲的國度裡,眾所周知沃甫賽先生在對著骷髏說教了一番、把骷髏丟回原處後,是不能不從胸口掏出一塊白餐巾擦擦手上的灰塵的。這一舉動無可非難,也必不可少,然而還是引起了台下的不滿,竟然叫起來:「茶房!」遺體運來安葬時裝遺體的是個空黑箱子,上面的蓋子被晃開了又引起一陣哄笑,特別當觀眾發現在抬棺木的人中居然又有那位令人討厭的青年貴族,哄笑聲更是一陣高過一陣。在交響樂隊旁邊,緊靠着墓地的地方,沃甫賽先生正在演和雷歐提斯決鬥那場戲,几乎每一個動作都引得觀眾發笑,直到他一劍把國王從大菜桌上刺翻在地,然後他本人也慢慢地嚥氣為止,觀眾的哄笑取樂之聲沒有間斷過。
在演出剛開始時,我們曾出微力,為沃甫賽先生喝彩助威,不過形勢于此不利,便無法再堅持下去。於是我們只有坐在那裡,對他留一份同情的心,但事實上我們也不得不笑,而且時時笑得合不上嘴。我甚至笑得忘了形,因為整個演出實在太滑稽奇妙了。在我內心有一個印象,沃甫賽先生所朗誦的台詞有時的確很不錯,當然我誇獎他並非我們是老相識的緣故,而是我以為,他把台詞唸得很慢,很淒涼,有時像上山一樣直人云霄,有時又像下山一樣直落千丈,這是任何一個人在生死關鍵時刻表現任何情感時都做不到的。最後這出悲劇終於結束,大家正衝他又哄又閙,我對赫伯特說道:「我們快走吧,免得碰到他。」
我們匆匆忙忙走下樓梯,但也沒法走快,因為人太多。一到門口就看到一位猶太人模樣的男子站在那裡,一雙濃眉真像抹上去的一樣。我的眼睛早就看到了他,等我們走過時,他便對我們說道:
「你們是皮普先生及其朋友嗎?」
皮普先生和他的朋友不得不說正是他們二人。
此人對我們說:「沃登加弗爾先生希望能有幸見見兩位。」
「沃登加弗爾?」我喃喃地說著,不知是何人。這時赫伯特對我低低說道:「怕就是沃甫賽。」
我答道:「哦,說不定是的。對不起,我們跟着你去。」
「只有幾步路。」我們走進一條邊角小巷,他回過頭來對我們說:「他的扮相如何?我是替他化妝的。」
老實說,我弄不清他的扮相怎麼樣,只覺得像個穿孝服的人;還有,他的頸項上有一條天藍色的絲帶,吊著一塊丹麥的王徽,上面畫着一個太陽或是一顆星,樣子活像在火災保險公司保過險一樣。儘管如此,我還是讚揚說他的扮相可真不壞。
「他走到墳墓那邊去時,」我們的這位帶路人說道,”把身上的斗篷一亮出來,可多棒。不過,我從邊上看過去,覺得他在王后的寢宮中看到鬼魂時,本來還可以使那雙長統襪表現得更帥一些。”
我只有打個哈哈同意他的話。我們經過一扇又小又髒的彈簧門,進入一間像個小箱子式的房間,悶熱得很。沃甫賽先生正在裡面脫下戲裝,從丹麥人再交回英國人。房間小得無法擠身人內,只有開着箱子蓋式的門,一個從另一個的肩頭上欣賞他的卸裝。
「兩位先生,」沃甫賽先生對我們說道,「能見到兩位是我莫大的榮幸。皮普先生,請你原諒我如此冒昧的邀請。一方面因為我很早就和你相熟,二方面戲劇這個東西是大家承認的,無論貴族之家還是有錢人家,都把戲劇當成風雅之事。」
這時,這位沃登加弗爾先生正拚命地脫下自己身上的王子喪膽,弄得全身是汗。
「沃登加弗爾先生,把長統襪剝下來吧,」長統襪的所有人說道,「再不脫,就要綳破了;一綳破就綳掉了三十五個先令。演莎士比亞從來就沒有用過這麼好的襪子。你在椅子上坐穩,讓我來給你脫。」
說畢他便蹲下自己的腰身,開始為這個受害者剝長統襪。剛剛剝下了一隻,這個受害者坐得不穩,便連椅子帶人向後面倒下去。幸虧房間小得沒有地方倒,所以椅子也倒不下去。
直到此時我一直在擔心要對這齣戲有所評論,可是沃登加弗爾卻得意非凡地望着我們大家,說道:
「先生們,你們在台前觀戲,感覺怎樣?」
赫伯特從我身後說道:「好極了。」同時用手指頭戳了我一下。我也依樣畫葫蘆地說:「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