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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梅夫人聽了春生這番言語,不覺一時心酸,屈氣攻心,一交跌倒在地。嚇得邱公夫婦、雲仙個姐、周漁婆、玉姐大家一同上前,把梅夫人扶起,忙喚家人仆婦,快取開水來灌了。
一會,說道:「我兒,為娘的只道你在儀征發憤攻書,誰知那侯鸞人面獸心!老禽獸不念當日之情,反作欽犯之子,逢迎權黨,若不虧有志略忠心的書僮替死監中,豈不坑殺我兒?到了揚州,又蒙陳年伯念故舊之情面,又贅之為婿。又被那盧杞奸賊將杏元害去和番,致使我兒飄落,不知存亡。」想到此處,越苦越愁,邱公夫婦苦勸,方纔止住了淚痕悲傷。
邱公夫婦一面備酒,那梅夫人見兄弟夫婦二人,懼愛俱春生,便開言向邱公道:「老身有句拙言,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邱公道:「姐姐有甚言語吩咐,愚弟無有不依。」梅夫人道:“陳家侄兒,孤身在此,雖是年家之子,他卻過意不去。況老身又在內堂,他住在也不能情願。況你老夫婦又無後裔,只有雲仙一女,陳家侄兒就是出入也不便。
莫若依老身的愚見,着他改姓,仰拜你二人為父母,早晚晨昏,庶幾無礙,道于內外,亦得甘心憤志,使他攻書上進。日後一……」
說到此處,便低聲在邱公耳邊又說了幾句婚姻之話。邱公夫婦不覺大喜,因而向春生說道:「只不敢屈從賢侄。”春生聽得邱公竟要過繼他為子,便向前說道:“伯母之命,使餓殍而得食,奈小侄福薄,又玷辱老伯父母教育,若蒙抬舉,情願甘心常侍奉膝下。」
邱公哈哈大笑道:「若得賢侄為兒,系老夫平生之願也。」梅夫人見他兩人情願之意,遂向前說道:「今當此燈燭之前,賢侄可前來認了父母。」春生急忙向前移了兩張椅子,開言說道:「爹爹、母親在上,孩兒就此拜見。」梅夫人往前拉住了邱公夫婦,受了八拜,回身拜見姑母。
梅夫人又請小姐出來,見了個兄妹之禮。周媽媽同玉姐又與二位夫人、小姐敘了一番親誼。正是:
只道身逢酒色徒,誰知官長把孤扶,
自了身居榮莫地,他年及弟把奸除。
敘禮已畢,只見家人前來稟道:「酒飯俱已齊備。”邱公即攜着公子的手,到後堂歡宴。此堂是周媽媽之高坐首席,二位夫人對坐,玉姐、雲仙序禮而坐。是日筵中豐富。
那周媽媽那曾見過這般酒席、金銀器皿,好生歡喜。因看著春生、玉姐想道:“今日如此風光,皆是我生這樣有福的女兒攜帶我。不然,兩位夫人,一位千金小姐,陪着我坐席?怪不得那算命先生要我五斗米,我還怪他視我是孤寡之人。要曉得他算命這樣靈,我就是一石米也是值得的。」
不講內堂飲酒。再言邱公步出堂外,酒餚已擺列齊備,又吩咐家人將書房裡管總的幕客,都請來了。不一時,眾幕客皆到,已知邱公收了這義子,俱各道恭喜,又與春生見禮。於是入席。
酒至三巡,餚更兩套。邱公笑嘻嘻地對眾客道:「列位陪生,吾老夫年近五旬,尚未有子,今無意之中得此兒,是不幸中之大幸也。”眾陪客俱稱讚道:“老先生今得世兄,是更加增色彩,預為他年之慶也。」
邱公見眾陪客交相稱讚,便向春生說道:「我兒今在我署中,須道更名改姓。他日令尊無恙,再為複姓,不知你意下如何?」
春生站起身來說道:「謹遵嚴命。孩兒不敢不依。」於是,邱公說道:「老夫因江魁搶親,你才拜到我署中。你可入河南籍,改名邱魁,號春生。」眾幕客道:「老先生所更之名甚佳。」春生出席道:「謹遵嚴命。」於是,大家飲了多時,方纔散席,各歸書房。邱公與春生就在書房歇了一夜,次日春生梳洗,邱公又吩咐府家人仆婦使女,往後俱稱大相公,不可泄露風聲。
於是,早飯已畢,只見內堂請老爺、公子說話,二人遂至中堂。
夫人說道:「周親母要往城外辭過親友,兼把家中收拾收拾,以便進署來。」邱公道:「哦,既是親母要出城外走走,可着幾個衙役,打一乘四人轎上來。」且說周奶奶梳洗已畢,大家送到中堂。周奶奶上了轎,一直往城外而來。
只見四、五個家人騎着馬,又有一對衙役前面喝道。她坐在轎內,想道:「我好似平地登仙,不想今日有這等風光。」不覺轎已到了河邊。
只見那眾漁人三三兩兩說道:「周漁婆昨日去喊狀,不知怎麼投詞?”內有昨晚隨去的說道:“周家女婿占了一個上風官司。軍門大人把江魁打了四十個板子,眾家人俱已夾打過了。江太爺把公子、眾家人領回衙去了。我們正要同他們回來。
不知是什麼緣故又要複審,將周家三人押在班房。不多一會,把他三人帶進內堂,在那裡複審。我們聽見,怕弄出事來,而且又晚了,因此大家都回來了。不知他母子三人可回來嗎?」
眾漁人正說得高興,又聽見喝道衙役,人馬轎子,遂到了河邊,只聽轎內說道:「就在這裡。”遂歇下了轎,家人跪下稟道:「請奶奶下轎!」即忙揭起轎簾。轎內走出一個滿頭珠翠,遍體羅衫的夫人來了,一直竟奔周家漁船上。內中有眼識的說道:「那夫人好象周玉姐的娘。」內中有膽大的婦人就走到貼船邊,看了一看道:「不差,竟是周漁婆。」於是,鬨動眾人。不多時,有三五十隻船,都搖擺岸來,俱來問候。周奶奶已收拾了一包細軟的東西,遞與那騎馬的。
眾人一齊開口道:“周太太今日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