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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覺緣偕翠翹、肇空、不瑕,四人夜坐升仙橋。覺緣道:「美景良宵,不可無詠。我輩俗腸,辜負此景。濯泉道兄無惜珠玉,染翰豪吟,無令山水笑人不韻。」翠翹笑而允之,乃題三律。
其一:
仙橋長話夜,明月印疏林。
鷺宿河沙暖,魚翻藻荇深。
臨風開慧想,止水定禪心。
萬慮從茲淨,蛙聲雜梵音。
其二:
涼月映池水,好風吹我懷。
興隨佳境發,詩就慧心裁。
喜共良朋集,因之笑口開。
游魚聞曲聽,彷彿去還來。
其三:
一時多勝事,千古仰風流。
池水通仙境,山雲覆畫樓。
□禽時靜聽,隊鯉盡空游。
子夜歌聲發,蓮渠蕩小舟。
大家一齊道:「濯泉道兄真是好才,可惜我們都是村腸俗腑,不能一和。當滿引大白,以為上人謝。」於是角勝爭奇,飛篇傳斝,直至五鼓方罷,此後習以為常。正是:
半榻禪單消白日,一聯佳詠度清宵。
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盂蘭會突遇魔頭遭墮落 煙花寨重施風月遇英雄
詞曰:
藏瞞漏泄,逃亡失陷,真個不由人。羞殺荊釵,痛傷裙布,依舊畫眉新。一朝盼入英雄眼,冷暖忽相親。甲兵十萬,相迎歸去,壯氣始能申。
—— 右調《少年游》
且說那翠翹在招隱庵中,一住半載,且是平安。那束家次早起,當鍋的送水上樓,叫春花、秋月承值。二人道:「昨夜寫經夜深了,今日還未起哩,待我去叫聲看。」走到房中,那裡有人,但見一張空床,四壁琴書而已。
慌了,忙報宦氏。宦氏點頭暗笑道:「這奴才真腳快,被他走出去了。查看失去甚等物件!」報道:「不見了金鐘、銀磬、珠旙、寶瓶,其他衣物鋪陳,動用器皿,約有二百餘金。」宦氏道:「一邊差人報相公,一邊着人出招子。」束生知道,心中着了一驚道:「去倒去了,不知可能走脫麼。」放心不落,走回家中。止見招子貼得遍滿城中城外。束生道:「宦家不見人,怎將我束家出名?」分着心腹,但見招子,一齊塗抹乾淨。
回見宦氏,宦氏道:「濯泉不知逃往那裡去了,要接相公來追究一番。」束生道:「此系岳父家人,必將岳父出名方好說話。若着我這裡出名,就拿他回來,人不認他是個使女,象甚模樣?況既逃出,難免潔身,拿回留之不雅,殺之何苦。依卑人說,倒置之不問罷了。」宦氏曉得此計原是丈夫定的,如今人已去了,十分要追究,恐怕傷了夫妻情義。人去氣散,便介面道:「相公說得有理,把招子揭了,不必尋他,省得又多一番事體。」束生暗喜道:「翠翹造化,放心前去,無礙了。」所以翠翹在庵中住了半載,沒有一些草動風聲。
一日,庵中設孟蘭大會,仕宦、夫人、小姐,填滿庵中。翠翹推病不下樓。內中有一位常夫人隨喜到覺緣房中,見他金鐘銀磬,驚道:「此物何來?只有束衙觀音大士前有此寶物。聞說此物乃外邦獻宦吏部的,宦小姐帶到夫家供佛,滿郡以為奇觀。
我們是親,方能得見,不意寶庵也有此物,束衙也不足為奇了。」覺緣驚得心慌意亂,勉強含糊答過。散了勝會,對翠翹說知此事。翠翹失驚道:「事壞矣,此卻如何是好?」覺緣忙問何故,翠翹道:「此實束家之物,到如今不得不直告。」將前事盡述一番,覺緣驚得手足無措。道:「妹子,你害我也,你害我也!」翠翹道:「姐姐無憂,我有一策可以掩得他們過。但我在此安身不牢了,卻要先替我尋個安身之處。你到打銅店裡,教他照依這鐘、磬打造起來,沾上金箔銀箔,依然供在房中。
他若有風聲來查,便道是見貴衙鐘磐照樣打的,實非真物。他念自息矣。」覺緣道:「此計大妙,我有乾娘薄媽媽處,盡可居住。妹子,你須改了裝束,方可到那裡去。」翠翹道:「我並沒有俗家人的衣服,怎麼處?」覺緣道:「我去□□□去賣衣,當中相體買了幾件衣服。」翠翹換了女裝,把那些道服都把與覺緣道:「此衣宜改過再穿,否則當之,毋為束家人認也。」覺緣道:「曉得。」遂乘夜送翠翹到薄家。
那薄媽媽是個女中光棍,無風道有的主兒。見了翠翹模樣,又聽他是避難到此,就起了幾分不良之心。留住了數日,便時常作驚作怪的來唬嚇翠翹。翠翹原是氣餒之人,未免慌張,遂傾心吐肚,與他商量。
薄媽媽因說道:「我想此地斷斷不可久居,只有遠嫁一着,可得安穩。本地人既不可配,遠方之人知他是什麼主兒,去嫁他,又托膽不得。我有個侄兒薄倖,年方廿八,人物也還不俗。讀書不深,卻也文理初曉,尚未娶妻。
向在浙江台州生理,今因回來買貨,王娘不若嫁了他,同往浙江,倒是全身避害之計。不知王娘意下何如?”翠翹低頭想道:“若不去,此處不是結局之處;若去,知那人是甚肚腸?」
忽一男子走入來,叫嬸娘說話。薄媽媽走出,迎着講談。翠翹偷睛一看,見那人蘇裝雅扮,盡亦去得。只是眼光嘴蹺臉無腮,肉雖白淨無疵,難免僥險無情。
看了默默無言,雙淚交注。那人去了,薄媽媽走入道:「三娘看見麼,這就是我侄兒。若中意,我去請覺緣師父來商議;不肯,聽你主張。」翠翹一言不答,低頭以手理鬢而已。
薄媽媽知其有肯意,即去見覺緣說知此事。覺緣道:「此事要他自作主張,我們是強他不得的。」即便同薄媽媽來見翠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