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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告準了,城上出票拿人,不知已被京城內外巡捕張體乾那邊拿去了。
原是為他裝假番役詐人的錢,及審時,才知趙三嚇詐的是劉知府家人。體乾便把趙三丟開,卻要在劉福身上起事,便叫收監,明日再審。細想道:「若只說他夤緣,不至于死。」思量了一夜,猛省道:有了!前日東廠曾拿一起犯人方景陽,平日靠符咒與人家禳解的術士,娶妻王氏,容貌醜陋,又無子嗣,遂娶了一妾郭氏,卻有幾分姿色,他便不睬王氏。王氏時常爭閙,景陽他出,便與郭氏廝打,彼此俱不相安。一日景陽道:「等這淫婦再作怪時,我便一道符壓死他。」
不過是句戲話,那郭氏便恃寵斷要這符。景陽被他纏不過,便隨手畫了一道符與他。郭氏便當真藏在梳盒內。不料王氏因丈夫不睬他,郭氏又專寵,便氣出個氣怯的病。懨懨待斃。他兄弟王六來看姐姐——這王六是有名的王騷子,本是個不安靜的人。王氏便向兄弟哭道:「我被這淫婦同忘八將符壓魅我,我死之後,你切記為我報仇。」王騷子見姐姐說得可憐,便躁起來道:「姐夫原是個會符術的人,卻不該咒你。等我先去打這淫婦一頓,與你出氣。」竟跑到郭氏房裡來。郭氏早已聞風而逃,那王六將他房中床帳傢伙亂打,從梳盒中拾得一道符來,便來向姐姐道:「有證見了,明日只拿這張符討命。」適值方景陽回來,王六還在房中亂嚷,景陽問道:「你亂的甚麼?」王六見了景陽,氣憤憤的指著大叫道:「你兩人做的好事!壓魅得我姐姐好苦。死了,不怕你兩人不償命!」景陽道:「有何見證?」王六道:「這符不是見證?」景陽道:「我終日畫符,難道都是咒你姐姐的?你無故打壞我的傢伙,抄搶我的傢俬,該得何罪?」兩人扭在一團。
王氏原是病久之人,再經此氣嚇,早已死了。王六見姐姐已死,忙跳到門外喊道:「四鄰聽著:方景陽畫符把我姐姐咒殺了。」景陽忙來掩他口時,也不及了,只得且買棺收殮。王六已去告在東廠裡了。掌刑的是都督同知楊寰,接了狀子,差人拿方景陽與郭氏到案。景陽正待分辨,誰知楊寰先把郭氏拶起,已一一招出這符是丈夫畫了壓魅王氏的。既有此符,又有郭氏親供,也不消辨得,夾了一夾俱收禁,一面擬罪具題。張體乾想了一夜,忽想到這案事,不覺手舞足蹈的道:「有了,方景陽符咒殺人,是人所共知。我如今便說劉福送銀二百五十兩,買囑方景陽畫符壓魅魏爺,趙三知風嚇詐,其事更真。如今魏爺富貴已極,所最怕的是死,若知道拿住咒他的人,自然感激我。」
次早,叫了個心腹的把總谷應選來道:「劉鐸惱魏爺問了他的罪,他今差了家人劉福同他親戚彭文炳、曾雲龍、辛雲買囑方景陽畫符,要咒殺魏爺。你可與我去拿這干人來,用心搜這符來,事成,你我陞遷不小。」谷應選領命,滿心歡喜,隨即帶了許多番役來搜兩家。不見有符,便分付心腹番役去尋了一張小符,藏在身上,等搜到彭文炳家,便拿出來,說是搜出來的,便罵道:「奸賊如此膽大,果然這符與方景陽咒死王氏的符一樣。」彭文炳道:「我家並無符,這是哪裡來的?」谷應選道:「你家沒有,難道是我帶來害你的,你自見張老爺說去。」隨即押了一干人同符來見。
張體乾道:「如今臓證俱在,只須把求符送銀子的人審實便罷了。」遂把一干人帶上來,每人一夾棍,不招又敲。這些人也是父母皮肉,如何熬得起?昏憒中只得聽他做供詞,把劉福為招頭,道是:「原任揚州府知府劉鐸,嗔恨廠臣逮出遣戍,著家人劉福持銀二百五十兩,同伊親彭文炳、曾雲龍、辛雲等賄囑緣事之方景陽,書符魘魅廠臣,希圖致死。彭文炳等不合不為勸阻,反為過付。方景陽亦不合受賄,代為書符,潛藏於彭文炳之家。已經把總谷應選搜獲,臓證見存,詛咒有據。」又題一個勘問過的本道:「神奸賄囑左道,冀害重臣,伏乞聖明,急正國法,以昭天理。」忠賢便票旨道:「劉鐸已擬遣戍,乃法所姑容,又賄囑妖人,詛咒大臣。並奴犯方景陽、彭文炳,曾雲龍,家人辛雲、劉福等,俱著交鎮撫司嚴訊問擬具奏。」鎮撫司也並不提劉知府來對質,竟自打問成招,題個本送交刑部。旨下道:「張體乾巡捕有功,著授為都督同知,谷應選著以參將用。」
此時堂批會審,才提出劉知府來團案。劉公道:「罪人拘禁本部,內外隔絶,何曾知有個甚麼方景陽?何常央人買囑他?我也曾讀過幾句書,豈不知詛咒為無益?竟不證實,妄成一片招詞,將人誣害,天理何存?」那司官道:「這事冤枉,行道皆知,只因巡捕同鎮撫司都把供詞做殺了,叫我們如何改得過來?且從輕擬個不合書符鎮魘,為首者律應絞,監候秋後處決,暫且延捱,把招眼都做活此,等堂上審或朝審時,你再去辨罷。」劉公見不能輓回,道:「罷!拚一死罷。」
餘者把曾雲龍、彭文炳、劉福擬杖一百,流三千里;辛雲擬杖八十,解堂。劉公料得無人代他出罪,俟大審時便說道:「一時功名有限,恐千秋公論難逃。」大堂聽了,怒道:「我又沒有問差了人,怎麼這等說!」打了二十板,照招具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