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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忠笑着說道:「你乖了一世,一個人坐在面前,你也不認得。」秋鴻便笑起來道:「原來就是你這天殺的!我說天下那有面貌聲音這樣相同的哩。你為何許久不來?我只說你死了,你如何到這田地?」進忠便將歷來的事,細說一遍。道:「我並不知道你娘兒們俱在此,只因前在禦花園裡遇著你娘一次,我就有些疑惑。」秋鴻道:「娘的病就是為見了你起的。」二人又敘了半日的情。
只聽得印月在房中叫人,秋鴻忙進房來。印月道:「這個醫官的藥果然好,這一會更覺清爽些。我要起來坐坐哩。」秋鴻道:「卻也該起來坐坐,如今又有個醫官,比前更好些,不消吃藥,一見即愈。」印月道:「你又來瘋了!那有個見面就好的;縱是活神仙,也沒有不吃藥的。」秋鴻道:「娘若不信,等我請他來你看。」遂將進忠拉進房來。印月道:「請坐!貴衙門是哪一局?」秋鴻道:「他是離恨天宮,兼管鴛鴦冊籍。」印月道:「似曾在哪裡會過的?」秋鴻道:「會的所在多哩!」印月道:「這丫頭只是瘋。」秋鴻道:「瘋不瘋,如今少了個鑽心蟲。」進忠道:「曾在禦花園會過一面。」
印月道:「正是那日摘花的,就是長使?」秋鴻道:「樓上看菊花,也曾會過他的。」印月道:「上姓?」進忠道:「姓魏」印月道:「你莫不是魏西山哥哥麼?」進忠道:「正是。」印月聽了,一把扯住進忠,放聲大哭道:「冤家!你一向在何處的?几乎把我想殺了!」這正是:
十年拆散鴛鴦侶,今日重逢錦繡窩。
畢竟不知相會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諫移宮楊漣捧日 誅劉保魏監侵權
詞曰:
名利中間底事忙,何如蕭散與疏狂。給來玩水遊山券,上個留雲借月章。詩萬卷,酒千觴,大開白眼看侯王。蠅頭蝸角皆成夢,畢竟強中更有強。
話說進忠與印月哭了多時,秋鴻勸道:「太太病才好些,不要過傷。」
二人才各收了淚,共訴離情。進忠道:「我當日被老七誤了。當日他出京時,我原說若你嫂子到寶抵去,務寄一信與我。誰知他一去杳無音信,使我終日盼望。後來在京中,又為了官事,把錢花盡了,十月間才得脫身。及到姨娘家,說你八月間回去了。我見遇不着你,就要回家去。姨娘苦苦相留,直過了年才得起身。及到了涿州時,又被賊偷了行李,盤纏全無。因此惱出一場病來,流落了,不得還鄉。」秋鴻道:「你花去了銀錢,失去行李,怎麼連那話兒都不見了?」
進忠道:「是後來害厲瘡害去的。」印月道:「老七回來,拿了些銀子,日夜在外賭錢,連遭了幾場官事,公公氣死了,婆婆受氣不過,又嫁了。薊州住不得,只得搬到我家莊上住了幾年。母親去世後,田產都被房族占去,兄弟幼小,守不住,只得搬進京來。他依然終日去賭,撐持不來,只得叫我就了這着。過了四年,厭物也死了。小爺沒人體心,常留我在宮中不放出來。孩子又沒人領帶,遂將秋鴻與老七完成了。我只道今生沒有相會你的日子,誰知今日相逢,亦是奇事。」
丫頭捧了茶來吃了。秋鴻道:「太太勞碌了,可吃些粥兒。」印月點點頭。丫頭忙移過小桌子來,擺下餚饌。金鑲盞內盛着香白米粥。印月手顫,進忠捧着與他吃。吃了一杯,放下問道:「哥哥可曾吃飯麼?」進忠道:「沒有哩。」印月叫備飯來。丫頭重新擺上飯來,秋鴻陪着吃了。進忠對印月道:「你歇息歇息,我再來看你。我來了好一會,要回去了。」秋鴻道:「你有甚事這樣忙?再談談去。」進忠道:「孫掌家約了我的,恐去遲了要怪。我明日告假出來頑些時。」
正欲起身,只見卜喜兒進來,見了進忠道:「你好人呀!就不叫咱一聲,哄我那裡不找過,孫老爺也着人尋你哩!」又對印月道:「巴巴好了,進去罷。」
印月道:「才略好些,還起來不得哩。你這小油嘴兒到着忙了。」卜喜道:「你病着,咱們被小爺都毆殺了,終日家貓嫌狗不是的,不是打就是罵。今日又變法要三尾玳瑁魚,各處都尋不出來,又要挨他打哩。」印月笑道:「你閒着屁股不會打的。」秋鴻道:「你好個東宮侍長,活羞殺人,兩條魚買不出來。」卜喜道:「若有得賣,不過多與他些銀子罷了。」秋鴻道:「一萬兩一條,我代你買。」卜喜道:「一兩一條也罷了。」秋鴻道:「不要錢,磕個頭兒就舍你!」卜喜道:「若真,我就磕你的頭也肯。」秋鴻道「你磕了頭,我把你。」卜喜道:「你拿了來,花子不磕頭。」秋鴻道:「先磕了頭,我才拿出來哩。」印月笑道:「你又來沒搭撒了。」向卜喜道:「你只問他要。」卜喜兒真個朝他作揖。秋鴻笑着往外就跑,被卜喜一把扯住,道:「好七娘!與我兩條罷。」秋鴻道:「果真沒有,哄你頑的。」那孩子便沒頭沒腦的攪做一團,衣服也扯碎了。秋鴻嚷道:「這是怎麼樣,莫要訕!」
進忠笑道:「誰教你惹他的,有便與他兩條兒罷。」印月向卜喜道:「你來,我和你說話。」卜喜才丟了手,氣吁吁的坐在床沿上。
印月道:「頭都蓬了。」伸手去代他理好了,道:「魚便與你兩條,你回去不可說我好了些,只說還不能起來哩。我再等調理幾日,內裡實在些,才得進去。你可偷個空兒來耍耍。」卜喜道:「在我,小爺只是有了魚,去哄他頑幾日再處。」印月道:「秋鴻,你去把幾條與他罷!」秋鴻道:「真個沒有。」進忠道:「你還是這樣狠,專一勒掯人。看我面上,與他幾條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