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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對門邱先生與他有親,何不央他去說說看?「黃氏即叫小丫頭去請過邱老來,說道:」聞得七兄出了事,其中必有緣故。陳三官道是崔少華呈的,特請老丈來,要奉托去說個分上。「邱老道:」孩子家不肯學好,直到弄出事來才罷。崔少華想是為的小沈,那小廝本是跟着這班人原做不出好事來。“
進忠道:「拜託大力。」邱老道:「只恐空口未必說得來。」進忠道:「拜煩先去探探他口氣如何再處。」邱老道:「他與我無親,卻與小婿同會,他是個有時運的秀才,好不氣焰哩。也罷,我叫小婿去說說看。」邱老去了。
陳三官見侯家忙亂,遂邀進忠到他店中吃了飯。
過了半日,邱老才來回通道:「這個小沈是本京的小唱,是崔少華帶來的,被班光棍誘去賭錢,把衣服都當盡了,少華代他贖過幾次。如今又去了半個多月,也不回來,終日在劉道士家賭錢。他開了個帳,才有百十兩銀子的東西,口氣大得狠哩。」陳三官道:「小沈卻是爛賭,每常不拿,專等他昨日在劉道士家才拿:這明是見道士有錢,藉此掯詐他的。如今少野又不在家,怎處?」黃氏道:「我家裡現在日用尚難,哪還有閒錢打官司?」陳三官道:「如今也說不得了。空口也難說白話。」黃氏沉吟了一會,終是愛子之心重,只得又來央印月道:「還要求魏親家救救他。」印月便出來對進忠說。進忠道:「須先約邱先生同去,先陪他個禮,再看是怎樣。」陳三官道:「說得是,人有見面之情。」
進忠遂同邱老出來。走過州前往南去,朝東一條小巷內,一座小小門樓,邱老同進忠來到廳上坐下。只見上面掛了軸吳小仙的畫,兩邊對聯皆是名人寫的。
匾上寫的是「一鶚橫秋」。因他祖上曾中過鄉魁的。下襬着十二張太師椅。少頃小廝出來,邱老與他說了。進去不多時,只見裡面搖搖擺擺,走出一個青年秀士來,看他怎生模樣?只見:
碧眼蜂眉生殺氣,天生性格玲瓏。五車書史貫心胸,敦、溫應並駕,操、莽更稱雄。奸佞邪淫藍面鬼,鬼幽鬼躁相同。戈矛常寓笑談中,藏林白額虎,伏蟄禿須龍。
這崔少華名喚呈秀,是薊州城有名的秀才,常時考居優等,只是有些好行霸道,連知州都與他是連手,故此人皆懼他。出來相見坐下,問邱老道:「此位尊姓?未曾會過。」邱老道:「魏兄大號西山,是布行侯少野的令親。」進忠道:「無事也不敢輕造,只因舍親侯七兄得罪相公台下,因舍親遠出未回,小弟特代他來請罪,望相公寬恕。」呈秀道:「些小之事,動勞大駕。但是這小沈是京師有名的小唱,因得罪個掌科,京中難住,故此敝相知薦他到學生處暫避些時。不意外面一班光棍,見他有些衣囊,引誘他賭錢,輸得罄盡。學生已代他贖過幾次,久欲處治,也只為驚官動府,那裡同他們合氣。近日衣物又盡了,連我書房中書畫古玩也偷去許多。訪得劉道士是他窩家,終日在他廟中賭錢,故此才對捕衙說了,拿得幾人。」進忠道:「光棍引誘人家子弟,原屬可恨。就是舍親也是個小孩子,被他們誘去,串贏了他若干銀子,同是被害的。還求相公寬宥一二。」呈秀道:「賭錢沒有首從,學生也不知其詳。如今事屬於官,由他們去分辨罷,老兄不必管這閒事。」邱老見他言語緊,便說道:「也不敢妄自討情,只求寬容一時,便好從常計較,一到官便難分玉石了。還望海涵,下面處處的好,免得油把鍋吃了去。」呈秀道:「老丈分付,自當從命。」進忠道:「有多少物件?」呈秀叫小廝取出個單子來,上面細細開着衣物,共有百十兩銀子東西。進忠道:「小弟領這帖子去與眾人相商,再來覆命。若他們不依,再憑尊裁。」
二人別了,又到鋪裡來,把單子與眾人看。眾人道:「實是贏了他幾兩銀子,卻見他當了幾件衣服;至于玩器書畫,影子也未見。」邱老道:「你們做光棍弄人,也該看看勢頭,崔相公的頭可是好摸的?如今講不起,陪他些罷。」眾人道:「腰內半文俱無,把甚麼陪他?拚着到官,拶子、夾棍挨去罷了。」進忠走到後面來,見七官睡着了。玄照見了,扯住哭起來。進忠見他嫩白的臉兒都黃瘦了,甚是憐他,問道:「你師父哩?」玄照道:「才去了。」進忠又買了些酒食來與他們吃,安慰道:「我已對崔家說過不見官了,我去會你師父,將就賠他些罷。」
遂同邱老來到廟中,尋到劉道士。道士接着,說道:「邱相公,這是哪裡說起!小徒自來不曉得賭錢,平日連門也不出,今日遭這樣橫事!」邱老道:「事已至此,不必抱怨了,明是想你兩把兒。」遂將單子遞與他看。劉道士道:「影子也沒有見怎樣,這沒天理的掯人!」邱老道:「崔少華才幹過這件沒天理的事麼?」劉道士道:「這些須賠他點還可,若要許多,從哪裡來?」進忠道:「也說不得了,才照兒對我痛哭,我到憐他,你到捨得。」
邱老道:「到官不止於打,還要追賠,還要還俗哩。你又沒兩三個徒弟,積下傢俬也是他的,不如花費些,免得出醜,況事又不是他惹出來的。」劉道士道:「依相公分付,要多少?」進忠道:「他說這些,難道就賠他這許多哩!又不是聖旨,我們再去挨,少一兩是一兩,你要作個大頭兒,侯家也出一分,眾人再湊上一分,如何?」道士道:「隨相公們的命,只是不要使孩子吃苦。」邱老道:「在我,只在今日了結,可速去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