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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日暮,不能前進,朱某某就吩咐在這店中暫住下,明日再行。那差官應諾,吩咐將牲口喂了,行李搬到店內。是夜,朱某某特留嚴嵩作伴,與其暢論大計,言語中竅。朱某某大喜道:「倘不才果如君言,當屈先生總理政務。」嚴嵩聽了,即便叩頭謝恩。
再說那差官姓張名志伯,現為兵部武庫司之職,原是個武進士出身。今奉差來提朱某某,見嚴嵩之言,十分信而無疑。
又見他說是早晚當為總閫,心中大喜,便加意奉承。故此朱某某說聲如何,他就凜遵,反加趨奉。當下張志伯對朱某某面前說道:「嚴嵩之言,諒不荒唐。但願別駕早應其言,則某亦叨榮矣!」朱某某道:「誠如其言,將軍他日功亦不小。」張志伯連忙叩謝。
一宵已過,次日起行,嚴嵩相送十里餘方回。自此後舊業復理,晝夜苦讀,自不必說。
再說張志伯一行望着大路而行,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不覺已抵都城。因是內戚,不敢停留,即時到部銷差。該部立即入奏。帝見朱某某已到,即時宣進宮來。朱某某俯伏榻前叩安伏罪。帝賜平身,敕令開鎖,召至面前謂曰:「朕年老病重,勢將不起。念先皇創業艱難,不敢稍托非人,故特召卿來京,托以後事。卿體念朕意,務以愛民省斂為首務,則社稷自安,朕亦無憾矣。」朱某某叩首奏道:「臣乃外職,無才無德,焉敢妄居大位?況陛下現有諸王在藩者,不下十餘人,豈無一二賢能堪以繼紹大統者?臣不敢奉詔,惟陛下諒之。臣實不勝幸望之至!」帝曰:「凡為君者,總天下之權,群黎共戴,須當擇有德者繼之,不論親疏。朕意已決,卿勿再辭。不必多奏,朕甚厭聞。」朱某某不敢再奏,只得奉詔。帝令內侍領朱某某到昭陽恭調國母,隨令左丞相草禪位吉詔,以朱某某為太子,繼紹大統。這詔書一出,朝中文武誰敢異議?擇于本年八月初三日庚午,帝親以玉璽授朱某某。朱某某拜受恩命訖,然後升殿受諸臣朝賀,山呼萬歲。卻不敢改建年號,以正德尚在故也。帝聞知,遂親書「嘉靖元年」四字,令人授朱某某。
朱某某接着,當天禱告,先謝了恩命,然後將「嘉靖元年」
四字,頒發天下,遂尊朱某某為嘉靖皇帝,尊正德為太上皇帝,尊皇后為國母皇太后。冊妻為皇后,掌昭陽正院。升唐元直為文華殿大學士,董芳源為華蓋殿大學士。其餘文武官員,皆加一級。所有正德爺行事的律例,一一遵依,概不改易厘毫,所以臣民悅服。開張志伯為步軍總督都指揮。隨即發詔,頒報各省藩王。
未幾,正德病情加重,召嘉靖至榻前遺囑後事。是夜三更,崩于宮中。嘉靖大哭,幾次暈去復甦,如喪考妣,即傳左右丞相入宮,共議喪事,發哀詔頒行天下。帝哀毀過度,幾已染病。
皇太后轉以為憂,時以溫旨慰之。百日小祥,帝奉正德靈柩葬于敬陵,小心侍奉太后。太后大喜,特賜恩旨,令帝追尊父母為皇帝后,帝再三辭謝。太后曰:「父母養子者,原以子貴而身榮,而人子亦藉以報父母也。今你尊為天子,豈可令先父母漠漠無榮耶?你其凜遵,即舉大典,無負至意可也。」帝遂命六部九卿擬議。六部議得太后現在,不宜加尊太字,宜以皇帝皇后尊之。帝允議,遂尊父為孝昭皇帝,尊母為孝昭皇后,大祥後舉行大典。直省鄉榜,加中七名,中省加五名,小省三名。
這恩旨一下,天下各省遵行。
時海瑞亦已服闋,聞得有這個恩典,即對妻子說知,打點赴省入場。張氏道:「妾願君掇功名回歸告墓,少報公婆劬勞之恩,則妾幸甚矣!」海瑞道:「深荷娘子維持家計,使我無內顧之憂。此去倘得僥倖,即當早回,以報娘子也。」遂約了幾個朋友,同夥前往。海瑞此際已收拾一切,遂擇吉起程。那鄉中親友相助的程儀資斧,共有一百餘兩。海瑞就留下五十兩在家,餘者盡藏於書箱之內。次日告祭了祖宗,又到爹娘墓祭畢,方與諸友起程。張氏叮嚀相送出城,方纔分別。
是夜海瑞與諸友宿于店中。其時有偷兒王安、張雄二人,慣在店中偷劫客人財物。因知海瑞有盤費銀兩,遂隨到店中,亦宿在這店內。是夜三更以後,二人便來動手。海瑞此際卻不曾闔眼。只聽房門響處,知是有賊來到,遂起身坐在床上,以觀其事。少頃,房門開了,二人潛步而入,若聽床上。海瑞故意作呼呼鼻息之聲,見一人以手指着帳內作喜狀,旋以手指皮箱。那人在身上取了一把鑰匙,便來開鎖。須臾,將箱內的衣服並銀子拿了一空。正待要走,被那海瑞跳下床來,以身蔽着房門。二人驚慌無措,便欲奪門而走。
原來海瑞雖是一個儒生,不知身上倒甚有力量。以手撐着兩扇房門,二人再不能扳扯得動。二賊驚惶無地,諒難得脫,只得將衣服銀兩放下,跪在地上叩頭哀懇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致有冒犯,實緣貧困所逼。今望相公寬宥,下次再不敢如此。」海瑞大笑道:「天下事盡可謀生,何以作賊?觸犯王章,身名俱喪。二君今晚幸是遇我,倘若遇著別人,只怕君等被拴矣!我看你二人年力尚壯,何事不可作為,即食力傭工,亦可資生。一旦甘心做賊,我誠為君等恥之!也罷,你等既已知悔,我亦不苛求,且放你去罷。」遂走到床前,讓二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