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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大梁武帝大通元年,帝幸同泰寺,拜禮過去、未來、現在三世慈尊。群臣排列兩廡,眾僧恭迎階下。帝問:「眾僧中誰有道行?」眾各不敢妄對。只見一個執事官奏道:「今有廣州刺史蕭昂薦的高僧,卻有道行,現在朝門外。」帝令左右臣下迎入朝堂。祖師望殿上行個方外禮,帝笑而寬容,隨賜墩坐,乃向着祖師問道:「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數,有何功德?」祖師奏道:「並無功德。」帝曰:「何以並無?」祖師奏道:「人天小果,有漏之因,雖有非實。」帝曰:「何謂真功德?」祖師奏道:「靜智妙明,體自空寂。
如是功德,不于世求。」帝曰:「何為聖諦第一義?」師奏道:「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師奏道:「不識帝,不省奧旨。」乃令臣下,供養在朝外寺院中。
祖師在寺院中,臣下與寺僧參謁的,或問以禪家道理,或講以方外高談,祖師只是隨問諢答,終日打坐。住留了幾朝,見帝不復召見,乃不向人說,夜半出了寺門,望大路走來。只見一帶大江當前。祖師見那江水:
勢茫茫有如海匯,浪滾滾不說湖光。
形泱泱衣帶一水,波湧湧天塹長江。
祖師走近江邊,見沒個漁舟渡艇,正思怎得過此大江,只見一個大黿現形,若有渡僧之狀。祖師笑道:「吾豈以足踏汝之背?」又見一木筏在港,走纜淌來,也不去登,道:「虛筏無人,安可妄渡?」正說間,只見一個漁婦,駕着一隻小舟,飛奔而來,道:「師父可是過江?我舟可渡。」祖師道:「承你美意,吾自有舟渡。」那婦人道:「我是敬重出家師父的,不要你渡船錢,還有素齋供獻。」祖師見她說出此言,乃把慧光一照,乃笑道:「賽新園道真,你成了你道行,我完了我演化,何勞設幻試我?我豈無道力,赴渡此江?」說罷,那婦駕舟一笑,如飛去了。祖師乃坐在江上,漸漸天明,又恐寺僧知覺,臣下趕來。只見那江灘之上,蘆葦披風,搖搖拽拽,狀若點首。祖師乃摘了一葦置之江面,脫了棕履,足踏蘆葦,順風真如一葉扁舟,頃刻過了長江。
後有誇揚道力神異五言四句,道:
江上無舟日,高僧欲渡時。
一葦飄巨浪,道力果神奇。
話說魏地當初無有僧寺,只因梵僧化現,神元通晉,後來方知致信僧眾,創建禪林無數之多。及被崔、寇之殘,後又復興,以至大梁,僧寺頗眾。嵩山卻有座少林寺,寺中有一個僧人,法名神光。這和尚真是苦行出家,一心只要參禪悟道,入聖作祖,終日信心禮懺,誠意看經,卻因參不透玄機,也說不盡他的苦行。
一日看經典不能悟,把錐學蘇秦之刺股;習靜工不得道,禁錮效老衲之閉關。大凡人有堅心苦行,就有神力感通。此如士子攻文藝,求工不得,精思苦慮不止。古語說得好:「思之思之,思之不得,鬼神通之。」哪裡是鬼神感通,乃精思入極。這神光和尚參悟不得,苦行不改。正在那焦心惕慮之時,忽然到靜定之間,恍惚見一位金甲尊神現于面前,叫道:「那和尚,你縱費盡了心神,熬盡了日月,不遇明師指引,終是不明最上一乘,怎得超凡入聖?」神光聽了,便跪倒問道:「上聖,我弟子肉眼凡胎,怎能識誰是明師?望乘方便,指教趨向之門,以遂得師之願。」神人道:「我有四句偈語,汝當諦聽。」乃說道:
西來有一衲,面壁自為觀。
立雪求傳道,真誠見志專。
神人說偈畢,神光再欲要問,忽然醒來。乃終日思想神偈中語不提。卻說祖師自一葦渡江,往前走了多時,忽來到魏地,遠遠見一座寺院當前,紺宮梵殿,真是齊整。乃走入山門四望,殿宇雖齊,卻不見一個僧人行走。
只見左廡下一個側門,走入門內,乃小小一間禪室。牆垣堅固,門壁周全。祖師看了,道:「好一處清淨僧堂!」乃對壁跏趺而坐。或一放參,便至三五日。
寺僧後有觀見的,見師莊嚴色相,不敢驚動詢問。這神光也來看見了,便想起神人偈意,乃近前禮拜,詢問來歷。祖師端坐不顧。卻遇冬月大雪,但見:
鵝毛片片在空飛,地冷天寒曙色微。
欲向神僧詢至道,任教三尺積禪扉。
神光一心專信神語指引他來,叫他真誠求道,乃不顧大雪,立在階道,漸漸雪積過膝。祖師乃轉過身來,見了神來立在雪中,心甚慈憫,問道:「汝久立雪中,欲求何事?」神光答道:「惟願大慈開甘露門,廣度群品。」祖師道:「諸佛無上妙道,曠劫難逢。豈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神光聽了祖師教誨,雖說是勉勵之言,卻實乃指示人道之路。回到自己靜室,左思右想,再三籌度師意,忽然穎悟起來,喜不自勝,說道:「老師父,說我輕心慢心,豈能得真乘?這輕慢之心在人身內,如何得顯?除非發見在外,方顯出不輕不慢真誠。我何不將刀刺臂,以表這點真心。」乃入常住香積廚房,拿了一把尖刃利刀,就要把左臂自刺。
只見一個瘋顛行者見神光持刀刺臂,一把手扯奪那刀,道:「師父何事刺臂?我行者向來有瘋顛之病,今見你持刀刺臂,嚇得我倒好了瘋顛,伶俐起來。看你拿刀弄杖,不是出家僧人,豈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神光哪裡聽他,便把左臂刺傷,走到師前,跪于地下。祖師見了,乃道:「諸佛最切求道,重法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