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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空忙向袖中取出。那主人見了,笑道:』你這人銅也不識,如何來騙我?『一手扯住道:』剪綹調白,皆是你這等人,『扯到官司,刑罰究罪。落空有屈莫伸,只是捶胸叫苦。正吵閙中,只見一人在旁認得包金布囊,一手來揪着道:』我賣產交官的金子五錠,一時心事走急,失落市間,無處找尋,原來是你偷去,布囊金子可證。
『把金子看了一眼,道:』我原是真赤黃金,你緣何匿起?『金鋪主人道:』原來又是偷金的賊。『一時吵閙到地方官長,刑罰追償。這落空哪裡償得起,連妻賣了,只落得遇赦還家,拾得一個性命。」
三個高僧聽了道:「善哉,善哉!天網恢恢,疏而不失。人生何苦不行些善事?」強忍聽了,乃說道:「小子聽了師教,歸家斷然十分改行。」道育師說:「善信,你便自知悔改,卻也要把目前作過占奪人的產業,動一個公心,應還的速還,免人了後來一還一報的冤愆。」強忍答道:「謹領師教。」只見道副說:「師弟,強善信既知非改行,自成善功,只是殷獨三人,未見他誠心悔悟回去,還得強善信修自己,再勸化他三人。」強忍道:「師父,人心不同,有如其面。我小子但知自悟,怎能勸化得他?除非也有一宗警戒,他們卻方纔知悔。」副師道:「這也不難,小僧有五言四句偈語,作他三位警戒,善信可記誦回去與他聽。」乃說道:
一切諸惡業,如蛇亦如蝎。
相傷無了期,種種無差別。
強忍聽得,熟記在心,別了眾僧回去。卻說殷獨三人,不敢聽高僧講說,恐怕說出他心腹平日非為。總是俗語說得好:「賊人膽下虛。」他三人離了清平院山門,隨步行走,殷獨說:「長老之言未必深信。」吳仁道:「便信了,也沒甚要緊。」穆義道:「俗語說:』遇著善人便燒香,遇著惡人便使槍『。」三人講說,不覺走到一樹密林深之處。這深林路通幽谷,谷中有兩條赤花蛇兒,年深日久,通了靈性,專一作怪迷人。
谷外山縫裡,又有一個蝎子,也通靈作怪。一日,蛇蝎相游在谷口,只見赤花蛇向蝎子說:「我等歷世,歲月覺長,食的蟲蟻,飲的澗水,時或毒螫行人,得了人的血氣,因此精靈,大非往日。我想行人往來甚少,難得遇著被我們螫,不如施個神通,顯個手段,到那深林密樹,張個網兒,等個行人,螫他些血氣。」蝎子答道:「計較甚好,只是我等弄個甚麼神通手段?」花蛇道:「我想世人不貪財,便愛色,我變兩貫錢鈔在林間,有人來看見,必然把我藏系在腰。
那時在他腰間,任我吸他骨髓。」蝎子道:「我變一錠赤金罷,有人拾得,必也藏於衣袖間,讓我吸他膏血。」蛇蝎計較了,果然變了兩串青蚨、一錠金子在林間。等候了一日,不見人來。
二蛇道:「蝎子,你變的引不得人來,再變別項罷。」蝎子道:「深林無人到來,我與你當在路口。」花蛇道:「路口往來人又眾,萬一人多看見了,彼此相碎分,不免你要鑿壞,我要扯斷,還是林間,卻尋個路頭之處。」蛇蝎正移到林間一個走路口,只見一個僧人走近前來。
蛇蝎看那僧人,
禿禿一光頭,精精兩隻腳。
身披破衲衣,口含彌陀佛。
那僧人走入林子裡,席地坐下,把面揉了一揉,睜開眼看見兩串青蚨、一錠金在地,便合掌道:「甚麼人遺失了金錢在此?我想此物不知何等來的,或是遠販經商,辛苦將貨物賣的,可憐他折了父娘血本;或是變賣家產,養生送死的,可憐他急迫變來失了,心慌意惱;或是衙門交納錢糧罪贖;或是嫁賣妻兒老小,這不小心遺失路間。可憐身家性命,多有不保。」僧人嗟嘆了一會,乃立起來,四顧一望,大叫了幾聲:「何人遺失了金錢?倒是我僧家不貪財看見,急早來取了去。」叫了幾聲,哪裡有個人應。
僧人道:「說不得守在林間,料有找尋的來。」蛇蝎見僧人不取,乃計較道:「淘氣,淘氣!長老若守到晚,我們事要破,不如復了本相,再變別項罷。」蝎子道:「復了本相,長老一頓戒尺,卻不打殺?」蛇說:「沒妨,沒妨,他既不貪財,豈肯傷生?」蛇蝎乃復了本相,往林內遊走。僧人把眼揉揉,道:「我一時眼花,把個蛇蝎誤當作金錢。」乃走出林去。僧人既去,蛇又向蝎道:「不如變幾個婦人罷,人情愛色,無有不親。」蝎子說:「婦人在林間,只可一個。若是三個,人便不敢親近了。」蛇道:「我有一計,你蝎變個美貌婦女,我兩個仍變兩串青蚨,待人來,只說是你陪人的妝奩錢鈔,願隨嫁夫。」蝎子說:「遠遠有個人來了,此計甚妙,快變!快變!」蝎子乃變了一個婦人,二蛇變了錢鈔,待那遠來人。哪知那走來的是一個道士,蛇蝎看那道士:
頭戴紫陽冠,足踏登雲履。
堂堂貌偉然,宛若神仙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