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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公道老叟在亭子上扯着向今,遞了一半甜瓜與他。他吃得心中涼爽,那老叟見了他意思轉過些好顏色,乃乘着天氣炎熱,說道:「與弟兄爭財奪產,且莫說曲直,只說這炎天酷暑有甚要緊,忙忙碌碌?萬一傷兄,這罪怎當?傢俬、性命不保,萬一自己受了暑熱成病,卻也真真有甚要緊。」向今一則是邪魔被瓜精逐出在外,一則是涼瓜逼去煩心,聽了老叟公道一語,便省悟起來,向老叟說道:「承尊鄰教誨,小子何苦執迷不悟?只是既已與兄爭競一番,彼此言語成仇,怎便罷休了?老鄰尊,再教誨小子一個和睦方法。」老叟道:「實不瞞你說,你弟兄當年都是孝順的,後轉變了不孝不順情節。
雖說是你令尊在日娶繼一宗自錯,卻也有些古怪。我昨日起得天早,見你家屋上有一樁古怪,不必說破。但寺中高僧深知,如今佛門廣大慈悲,須知到寺中請教他們,自有度脫的功德。」當下向今如夢方醒,隨着老叟到得寺來。
卻好祖師與三弟子正收拾行李,要離寺前行,卻遇著老叟與向今到來。向今向祖師前稽首,自行懺悔。祖師把慧光一照,已知向今改心轉意的根因,卻又知瓜精押着邪魔來寺的情節,總是方便慈悲度化,便側着道眼之眸不言,過了半晌,乃說一偈道:
無情有情,邪魔妄行。
謙光合德,大道乃明。
向今聽了,拜謝道:「小子回家,只一味做個有情,謙讓吾兄便了。」說罷,扯着公道老叟,拜辭祖師眾僧,往山門外去了。
瓜精押着邪魔,專聽高僧處治,卻遇著祖師說偈,乃悟道:「即如偈意,便是處分。」乃指着二魔問道:「汝聽僧偈,知悟了麼?如不悟,說不得押你赴冥司;若是悟得,當速改正。」二魔泣道:「禪語明明說邪魔生妄,不明大道,以致有情作了無情。我今悔卻,願歸謙讓也。」瓜精聽了,叫二魔發個咒誓。邪魔道:「我已改悔,出自本心。若不出自本心,便發誓何用?古語說得好,信不由衷,質無益也。」瓜精聽了,不覺心生歡喜,把二魔放了捆縛。
那藤子原是自己身上的,復還了己身。那邪魔飛空走了,說道:「騙了他去也。」瓜精見他騙走了,卻不敢衝犯高僧陽神正氣,乃與眾子埋怨說道:「都是我包攬了押邪魔到寺中,與僧人們處治他。誰料高僧說偈,只度脫了生人向今,卻不能把這邪魔度化。」眾子精說道:「人心得度復明,惟有這魔心奸狡,非神將威靈,怎治得他?」瓜精聽了,隨向空中禱告,呼動神將來臨,見了瓜精,便問:「你押的邪魔,地方怎生處治?」瓜精道:「實不敢欺瞞上聖,當初根因,原系寺中東度高僧師徒生出。如今解與他們處治,一則知佛門廣大,能度化邪魔,不勞斧鉞,一則我等根因,得以超脫。誰叫高僧說了一偈,只度了生人弟兄心意,這邪魔卻使個騙法兒走了。」神將道:「南方有一派儒門大理,專度生人,西方有這派禪機,專消魔孽。
這邪如何不悟?」眾子精道:「悟也悟了,他因叫解了繩捆,我們因叫他發誓。他道:出自本心,咒誓何用?當初只該叫他發了誓,後放繩索。不想放了繩索,他卻騙走也。」神將聽了笑道:「誰叫你以疑招疑,動了他個不信志念?」瓜精問道:「何謂以疑招疑?」神將道:「世有一語說得好,』物必先腐,而後蟲生。
『人必先疑,而後讒人。你叫他發誓,是先疑也。他奸狡不情,就生出疑來,便騙走了。但這等狡騙邪魔能騙得你,怎能騙得吾虛空往來、監察善惡神將?汝等且不必疑慮了,當抱著吃,心中涼,濟度世人煩渴,將要熟明正理,莫要與生人吃口白舌。」瓜精等聽了神諭,退散去了。
這神將神目如電,便照見二魔脫了索,走在半空,四下里尋頭路。他看見四海之內,不愛不敬的弟兄頗多,不遜不悌的男女甚眾。莫說俗人,便是出家的僧道,借名師兄師弟,本是異姓同門,有等好的勝如骨肉,有等不好的,爭奪不讓,更俗人。他這一等在道叛道,也都是這邪魔鼓弄。
卻好二魔四方觀看,只見萬聖寺中,就是那買瓜行者的主僧,只因他不審瓜之來歷,妄獻老祖師徒。老祖不受他的,回去剖開,徒子徒孫吃了。哪知這瓜卻是那義氣之弟敬祭兄的。妄自吃了,便惹出一種不義不敬的根因。
這老僧有三四個徒弟,為分衣鉢不均,大家正在那裡爭爭講講。卻說神將照見二魔在半空,隨駕雲追上,大喝一聲:「邪魔行騙逃走,往哪裡去!」二魔見了,魂裡生魂,飛越天外之外,尋地方要走。卻好老僧家徒弟,正吵吵閙閙,他卻一直下投,忙躲入眾徒弟之腹。神將見了,笑道:「這業障人生門,你怎知高僧住處毫髮不容?我且饒他,諒自有釋門秉教。」神將一道金光去了。
這二魔潛形在僧徒腹內。後有說出家爭衣鉢的邪魔更熾五言四句說道:
既已入空門,當思離世法。
貪嗔何更凶,墮入惡羅剎。
卻說祖師師徒正要辭別寺僧前行,只聽得僧房嚷閙。道副乃問方丈主僧:「何事僧房這等嚷閙?」主僧道:「師兄不問,我卻也不敢說。想師父們在寺中開講的是孝悌道理,度化的是不遜讓人心,成就功德,隱顯神通,誰不稱讚?怎麼往來善信聽聞目見,感化的不少,卻偏是本寺中師兄師弟,為分析衣鉢,倒爭競異常?」道副聽得,乃合掌向着祖師說道:「這種孽障,說不得還要驚動我師,借重道力。」祖師把慧光一照,笑道:「孽障果是又要費片言覺悟。